宴至午后,牌局渐少,宾客陆续离开。
沈老太太身体不好,打牌时稍有些体力不济,便被褚老爷子劝回去休息,自己也跟着去了。
如此一来,这场牌局只剩舒薇和舒妈,陪着“老姨夫”和“新姨夫”打。
确切的说,应该是“新姨夫”的儿子。
舒薇到现在都没消化好这件事。
小姨居然没看上成熟稳重的大褚总,看上了比她还小的小褚总?
她记得小姨以前不是这种口味啊,何况父子兼收的风险是不是也太大了点?
舒薇满脑子胡思乱想,一不小心又点了炮。
沈老太太和褚老爷子前脚走,后脚牌局就沦为了褚沉和虞成霖的战场,彻底没了顾忌。
两人大刀阔斧,你来我往,每一圈牌都打得硝烟四起。
虞成霖赢牌也赢得很体贴,微笑说道:“这局打得有些大,回头账算我的。”
舒薇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小姨给我零花钱了。”
虞成霖笑道,“不都一样,你以前可从不和小姨夫客气。”
“那怎么一样,以前你是她小姨夫。”
褚沉嘴唇牵起,笑得深沉:“现在又不是了。这账,要算也该算我的。”
舒薇被这话吓得心惊肉跳。
下意识看向桌上毫不知情的亲妈,生怕她受不了这种刺激。
舒妈却什么事也没有,还以为人家褚七少是给亲爹找场子呢,笑得合不拢嘴。
还侧过身,在女儿耳边夸赞,“这七少可真是孝顺,对老太太孝顺,对亲爹更是孝顺。”
舒薇:“……”这世界没救了。
搞不清谁才是小姨的未来正宫,她谁的账都不敢挂,生怕殃及池鱼,一心只想早点下战场。
眼见有佣人来倒茶,忙借机问了一句,“看到陆先生了吗?”
“从东头上楼去了。”
一旁的舒太太听了,“啊,我说他去趟洗手间怎么这么久,原来在谧谧那里。”
这话一出,牌局很快宣告休战。
褚沉起身签了账单,说有些展出方面的事要咨询沈谧。
虞成霖说了声抱歉,下周首映礼的时间还有些问题也要和沈谧谈。
总而言之,他们突然想起有重要的事情,而且这件事要上楼去找沈谧……
舒太太这才露出一丝疑惑,“?”
舒薇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幸好那两个男人才走没一会儿,她就看到了大救星:“小姨你总算来了!”
沈谧看着空荡荡的桌子,“人呢?”
“都找你去了。”
舒太太抬起头,正见沈谧穿了身大衣走过来,不由微微一愣。
“谧谧,你要出去?还有几个客人没走呢。”
“我有事要先回去,这里辛苦表姐了。”
沈谧悠然一笑,神色轻松,除了手里拿了把车钥匙,一点也不像有急事。
舒薇背对着她妈,悄悄指了指楼上,做了个“小姨夫们怎么办”的嘴型,提醒小姨当心。
当小姨夫成了复数,显然需要一点时间管理的技巧。
沈谧却直接忽略了“们”,只吩咐佣人:“让七少去车库,说我有事找他。”
舒太太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迟疑地说:“你小姨和七少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舒薇心里大喊,你才发现!!何止有点!!
可她面上却十分淡定,“你不也说七少孝顺么,毕竟他们以后可能是母子嘛。”
舒太太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
彼时,虞成霖也遇到了一点问题。
他和褚沉走一个方向,上同一层楼,还没出楼梯口,就被褚沉的人堵在楼道里。
虞成霖看向不远处的男人,“你这是干什么?”
褚沉冷漠地挑起唇角,头也没回,转身离去。
菲力笑了笑,“虞先生,少爷说他耐心有限,你有事可以电话谈,不要总是打扰他们。”
“你——”
虞成霖再一次见识到了某人骨子里的蛮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
褚沉轻而易举地踢开一个前夫,正准备踢开第二个,就被佣人找到。
“七少,沈理事有事找您。”
褚沉皱起眉,“她怎么了?”
佣人自然说不清,“应该是急事,七少快去车库一趟吧。”
褚沉转身下楼,还边打电话。
发现无人接听后,越发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飞奔似地跑去了车库。
沈宅的车库不算大,却也整整齐齐摆了七八台车。
冬日雪天,室内有些黯淡无光。
褚沉正找寻着恋人的踪影时,便被晃了远光灯。
眼花缭乱,脚步却没停,径直朝最后边的那台车走去,然后一把拉开了车门。
“怎么不接电……”
话音未落,褚沉便被人搂住了脖子。
不等他反应,柔软的唇瓣便印上来,全是独属于他的味道。
褚沉扶着怀里人的腰身,映入眼帘的是张灿烂的笑脸。
她微微发亮的黑色瞳孔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的稚气。
褚沉一时竟挪不开眼。
正在想她孩子气的举动真可爱时,熟悉的乐符一个个跳进了他的耳内。
车里响起了那首艺术摇滚,《I Have Not Been to Paradise》。
那是褚沉小时候最喜欢的电影《星河战队》的插曲。
毕业舞会上,男女主角在这个音乐中拥吻。
褚沉明亮的的眼睛一瞬间变成黑暗。
从侧面看,男人线条优美的薄唇紧紧地抿着,深黑的眼睫低垂,总是让人难以看透。
沈谧支着头,忽然说:“我的毕业舞会上,好像放的就是这首歌。”
褚沉眼尾微微上挑,“你记性变好了?”
沈谧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两条好看的弧度,“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在舞会上强吻我的男孩吗?”
褚沉转开脸,像是找寻着安全带的位置,“怎么了?”
沈谧似是漫不经心地说:“或许是我拒绝了他的告白,他怀恨在心,居然跑来我订婚派对上捣乱,把蛋糕上的人偶都给偷走了……”
“你怎么知道?”
褚沉侧过头,正好对上沈谧的目光。
那秀丽的眉下灼灼闪跃的眼微眯着,洋溢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看了当年我和陆昀订婚时的录像带,发现了小男孩的青春期秘密……”
褚沉眉角隐约一扬,直接打断:“所以说,刚才你和前夫在楼上一起重温当年的美好时光?”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再好的气氛也消失无踪。
沈谧有些哭笑不得,“Mattia,你的重点呢?”
褚沉握住了她的手,完全地包裹在掌心,不留一丝缝隙。
“你应该和我一起重温美好时光,而不是和他。”
沈谧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绺散乱的发不驯地垂在他额前,隐约的两滴汗珠,衬得那锋利的眉角有种不同往日的狼狈,就像那个刚做完坏事的金发少年……那颗心顿时软了几分。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当年和我告白的那个男孩。”
“失败的经历没什么好说的。”
心中一涩,褚沉却依旧用一种淡然的表情说:“你又不会因为这个爱上我,你只要最好的。而我本来就是最好的,你只是没发现而已,我只需要让你发现,等你发现了,你就是我的。”
即使被戳穿,也不愿意露出丝毫的弱点。
这样一个强势又骄傲的男人,却在被拒绝之后,蛰伏近十年,一步一步地完成了最初的目标。
沈谧想了想,“如果当时我接受了你,就没有后来的不甘心吧?”
褚沉眯起眼睛,一眼看穿了她,“你觉得这是不甘心?”
沉默的空气里,两人彼此凝视。
乐声如潺潺水流一般刷过身躯,缓慢地渗进了回忆。
仿佛将这狭小空间里的他们带回了过去。
“那是喜欢。”
褚沉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字清晰地说,“你听着,我喜欢你。十年前就喜欢你,十年后依然喜欢你。没有变过,只喜欢你。如果这就叫不甘心,那我一辈子也不会甘心。也不想甘心。”
沈谧被那炙热的目光震得心中一跳。
那眼眸深处,是最真挚的感情,能将所有的理智全部击溃的感情。
她以为自己的理智坚不可摧,权衡与防备,如城池般保护着需要保护的一切。
会因为一点点的试探没有回应,而彻底对虞成霖闭口不提;
会因为开始地位的不平等,而彻底对陆昀关闭心扉;
会因为隐瞒身份的欺骗,而彻底否定褚沉的全部。
沈谧从来没给过他人第二次机会,除了眼前这个男人。
或许只有他这样强烈的不甘心,层出不穷的手段,才能令彼此发现真正的心意,成了恋人。
沈谧苦笑着摇头,“可能是我错了。”
褚沉捏起她的下巴,笃定道:“是你错了,你当年就该接受我,和我订婚,我一样可以帮你……”
“你才十四岁!”
“那又怎么样,你说过你不在意年龄。”
沈谧无话可说,褚沉却永远的理所当然,“那样的话,你根本就不用经历两次错误的婚姻。”
“你是想说你才是那个对的人?”
“难道不是?”
褚沉说完,懒懒地扬起一边手,落在沈谧的耳畔,轻轻顺了顺那头长发。与温柔的动作截然相反的是,那凌厉如刀刃的眼始终盯着她的反应,像是随时调整狩猎姿态的掠食者。
谁会敢说不是?
沈谧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恐怕我说不是,你也会再花十年强行变成是……”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笼罩了过来。
沈谧被压在座椅上,男人的脸色已经很是阴沉,“我不喜欢开这种玩笑。”
沈谧仰头看着他,面上浮着微笑。
发丝柔顺的沿着肩膀柔和的曲线流泻而下,如蜿蜒的河。
她抬手轻抚褚沉的面颊,“如果是你的话,不是最好的也没关系,我爱的男人,才是对的那个人。”
“这句我喜欢听。”
褚沉的喉头滑了滑,将她紧紧地抱进了怀里,头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舔着嘴唇偷笑。
沈谧凑近他的耳朵,“我爱你,这句不是玩笑。”
褚沉收紧了手臂,心脏传来难以形容的悸动,忍不住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沈谧吃痛地用力捶他,却听到男人满足的低呼,“我不是在做梦,我不是……不,我是说,我也爱你,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不过没关系,你有十分之一那么爱我就够了。”
这如梦呓般的话,令她啼笑皆非,心却柔软得无以复加。
真好,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