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一抹黑影避过持枪步兵,潜回营帐。
苏棠妆将酣睡中的季如莺推醒,伏在她耳畔交代了几句话。
不等棠妆将要交代的话说完,季如莺便因听见的内容,而惊的险些叫出声。
苏棠妆连忙捂住她的嘴,左右看看,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确定没有任何异样,她方才又俯身,向季如莺悄声确定道:“你可都听明白了?”
幼兔般的眼睛,紧张又羸弱地望向棠妆,过了半晌,季如莺方才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怎么做了。
苏棠妆这才松了手,轻手轻脚地躺进被子里,侧身拍着她肩宽慰:“放心吧,会没事的。”
季如莺转眸,心跳还因棠妆明日要做的事而跳动剧烈,听了这宽慰之言,一时竟不知棠妆是在说什么会没事。
“你所担心的,都会没事的。”
手收回被子里,苏棠妆阖目言说。
怯怯地往被子里缩了缩脖子,季如莺还是有些害怕,但转瞬几息,竟又生出些兴奋,跃跃欲试之情越发明显。
她忙摇摇头,阖目睡去。
翌日清晨。
女眷们洗漱后,恹恹地用着早膳,有人发觉人群中似乎少了什么,少顷,方有人问道:“怎不见棠妆?”
“莫不是还在睡?”
“棠妆向来鸡鸣便起,勤于修武,怎会这个时辰还在酣睡?”
季如莺咬了咬唇,鼓足勇气出声道:“棠妆今晨有些不舒服,还在帐中躺着呢,许是这几日忧心未能睡好。她已与我说了,早膳我会给她送去……啊,午膳也是。”
静了几息,大家也都明白棠妆忧心的是谁,便也只有与陛下一同失踪的青素了。
气氛一时凝重了不少,半晌才有人再开口。
“她可还好?”
“不如等会儿我们去瞧瞧——”
“不必!”季如莺忙出声阻止,声如黄莺出林,讪讪笑道,“姐姐们都去瞧她,她哪还敢躺着睡,必是要起身相迎的,好姐姐们且安心,她就是少了睡的。”
“如此,那好吧……”
悄悄吁了口气,季如莺双手微微颤抖,捧着茶喝起来,好一会儿,紧张才稍微松下。
……
晌午一过,日渐烈起来。
苏棠妆疾奔一路,穿林越山,翻墙入院,力将殆尽时,才终于寻到了那两人。
纵使她武艺高强,却也经不住这样的奔波,此时气息不稳,立在屋门大开的檐下,竟瞧见里头二人,一人长身玉立,案前执笔绘丹青,一人衣发松散,窗下持了本闲书。
诗情画意,日子可真悠闲。
当即气得她脸上铁青,一步跨入屋中。
苏青素见是她,顿时惊楞住:“棠妆?”
“怎的?不记得有我这姐姐了?”苏棠妆气极反笑,“也是,失踪数日,音讯全无,纵使无恙也不送个消息回去,这哪里是记得有个嫡亲姐姐的模样啊?!”
苏青素自知理亏,搁了笔,正要说些软话讨饶,却不想,苏棠妆却率先因担心而软了态度,大步上前,抓住他胳膊,原地将他转了一圈。
皱着秀眉,她忍不住喋喋道:“可有受伤?听闻那群人武艺不弱,秦奉言胳膊上都被划了好几道口子,回去时狼狈得很。你虽武艺好,但实战的经验却是极少,可有被那些人伤了?”
苏青素转了圈站定,笑着解释说:“我无事,受了伤的……不是我……”
眸微转,笑色便浅了,他看向窗下已然放了书本的宫挽晨,只见她翘腿而坐,端着碗茶,边喝边朝他们望来,姿态极尽散漫,一瞧便让人觉得必是哪个世家里不学无术的纨绔。
“她那是活该!”苏棠妆义愤填膺地驳道,“这番大动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受点小伤算什么,哪日若能成她大计,恐是折了手,废了腿,她也在所不惜。”
“棠妆!”苏青素眉心凝住,脸色甚是不悦。
可他越是不悦,棠妆便越是生气,越生气,那嘴上便越是饶不得人。
“我说错了?可别告诉我,你真以为一切都是巧合,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见青素颦眉垂下脑袋,苏棠妆更是因他的种种妥协,而气恼不已,当即抓了他胳膊,强迫他面对窗下的人。
抬手一指,她便道:“你给我瞧着这张脸!便是这张脸,这个人,两岁登基,十二岁亲政,十七岁平北蛮。这人能坐稳江山十九年,到如今百官亦拿她毫无办法,你以为凭的全是父亲扶持,母亲当年铺陈?”
“你往日最是耳聪目明,如今怎如此愚昧?如她这样的人,会坐以待毙,临危境却无准备,任由自己白白受伤?苏青素,我看你当真是被迷了心窍去,闭目塞听,任人作子,不见她的狠心,亦不见她的绝情!”
苏青素视线落在地上,眉心越颦越深,张嘴正欲说什么,却被窗下的人抢了词去。
宫挽晨放下茶碗,扯了扯肩上披的袍子,长叹一声,指敲着小几案面道:“棠妆长大了是越发不待见朕了,想当年在苏府,就数棠妆最喜绕在朕身边,一声声软糯,直唤晨哥哥。唉,可真是……今不复昔啊……”
苏棠妆被说得双颊红涨,儿时那段痴迷宫挽晨的日子真是她平生大耻,偏偏想忘还忘不掉,因为身旁总有人向她提起,不是这无赖,便是她亲弟。
她上辈子,定是欠了这二人的!
可又能如何?
她便只有这一个亲弟弟。
平了脾气,苏棠妆正色对上宫挽晨:“你知我对你原没什么意见,可你不该将青素扯入局中。你便不觉心亏吗?你欠他已经良多,更何况青素对你痴心——”
“我自甘入局。”清冽的嗓音打断了苏棠妆未说之言,苏青素平静地看向苏棠妆,又重复一遍,“我是自甘入她局中。”
“苏青素!”苏棠妆怒然。
苏青素却依旧静如湖泊,缓声道:“棠妆,我们出去说。”
他率先走出了屋中,苏棠妆心中愤然,回头怒瞪了眼窗下那人,却只见宫挽晨垂眸端起茶,平淡地吹了吹茶面,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苏家姐弟离开后,宫挽晨这才将茶碗放下,肘撑木椅扶手上,以指节支着侧额,望着屋外倾泻的金光,徐徐才扬起唇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