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丞相府，魏玹辰找来公孙钤，翻开一卷积灰的名册，指向一个不起眼的名字，“这个仲堃仪是与你一年的同进士出身，你可认识他么？”

公孙钤道：“哦……此人，下官早些时候与他谈过几次话，只是不知他近两年如何了。”

魏玹辰思虑片刻，问：“那你觉得，此人可堪重用么？”

“丞相此话何意？”

“几个有头有脸的人今日向老夫举荐此人，说仲堃仪被世家大族埋没打压，才不得升迁。然而依老夫所闻，那几人与他并无交集，倒都与皇亲贵胄有些瓜葛。老夫此次，倒是摸不着头脑了。”

丞相未必看不懂背后的人是谁，却最恨以权谋私之流，公孙钤会意，答道：“下官与他几番议论国事，发现，此人腹中有些墨水，但将才华都用在了花言巧语、诡诳之辩上。依下官看来，此人眼界短浅，不堪大用。”

魏玹辰点点头，让手下的人将那名册送还吏部，“虽如此，能入殿试的必然有些能力，老夫给他升个闲职罢。”

公孙钤随口应诺，不动声色，待出了门，才皱起眉头，掩不住焦急。

十四、

仲堃仪手中握着一卷松柏图，是方才他与公孙钤在茶楼小聚，公孙钤赠与他的贺礼。他回膳司途经青龙馆，青龙馆如今人去楼空，无人打理，颇有几分萧瑟之感。他去孟章卧房中，抚过锦褥暖帐，喃喃道：“不出几天，我就可以去见你了。”

虽说他入府不过做个侍儿，然而他与孟章有山盟海誓之约，又兼孟章贵为皇孙，却愿屈居下位，为自己孕育子嗣。情深至此，等一切尘埃落定，仲堃仪只消甜言蜜语哄上孟章几句，不怕孟章不给他驸马之位。

仲堃仪知道一切都是天玑王的手笔，是自己计谋得逞，逼得堂堂王爷退无可退，只得替自己谋求官位，摆脱内务贱职，好成全孟章的名声。他面上渐渐浮现出笑意，转而又羞愧自责起来。

他手中的画幅上松柏坚韧不屈，品格高远，公孙钤在今日情景下，赠与他这样的人，倒像是讥讽了。

帷帐间有一股清香，仲堃仪心中浮现出旧日绮梦，正遐想之际，忽然腹中绞痛，心悸不止。他再细嗅那香，觉得有些熟悉，而后仔细想来，大惊失色，脸色煞白，赶忙奔回宫中住处，随手捡了毛笔信笺，疾书几句，抬头写“天枢侯孟章亲启”，请人送到天玑王府。

十五、

立夏，皇后照旧例在宫中设宴，受诰命夫人拜谒。内外诰命中不乏美人，天权侯夫人慕容黎仍是最显眼的一个，皇后亦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及至礼毕入席，慕容黎却不见了。瑶光王家教甚严，慕容黎断不会半途缺席。

皇后不敢细思，只悄悄命身旁的人去寻。

慕容黎原是听啟昆要召见他，又听引路的宫人说与瑶光王的事有关，心下不安。等到了紫微殿，宫人将他引到内殿，把身后的门“吱呀”一关，独留他与啟昆，还有两个贴身伺候的宫人。

“给皇上请安。”慕容黎在殿门前跪下，不敢前进一步，“皇上找孙儿，可是为了瑶光的事？”

啟昆桌前摆了酒，笑道，“上来坐，其他人的事，朕以后再与你谈。”

只听门上一阵异响，竟有人把门从外面锁上了。啟昆听见锁门声，也松了一口气，“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慕容黎是不能再装傻了，走上前去，低眉顺眼。望着杯中倒满的清酒，暗叫不好。

“皇上……孙儿实在不胜酒力，恐怕不能让皇上尽兴了。”慕容黎到底没敢喝，又放下酒盏，没想到立侍于啟昆身后的一名宫人上前抓住他的臂膀，捧起酒盏就要灌，慕容黎脸涨得通红，斥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对我动手动脚！”

那宫人愣了一会，而后眉开眼笑，“夫人，这可是皇上的恩典，您不喝，小的们替您可惜。”

“慕容黎，可是嫌朕的酒配不上你？”

慕容黎紧紧握住手中的洞箫，里面藏着入天权侯府前阿煦赠他的防身暗剑。然而他面前是当今圣上，燕支一旦出鞘，无论得手与否，执明和瑶光王室必受自己牵连。

一举一动不过缓兵之计，眼下却是大限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