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柳绿终于进屋休息了,宋春时才舒了口气。他上辈子没有跟母亲相处的经验,也没有跟女性相处的经验,柳绿又是这么个玻璃心,当她是长辈她要慌,当她是下人使唤自己要慌,每次被她无助又脆弱的眼神看过来,他都觉得头皮发麻,手脚分分钟要僵硬的感觉。
徐夫人起身:“我去看看柳绿。”
宋春时一副感激样:“麻烦婶婶了。”女人的事情还是女人自己去解决比较好,而他,只要招待好这群大老爷们就成了。
招呼着里正他们喝茶,宋春时又起身去厨房。蒋婶子是标准的农家妇,虽不是膀大腰圆,但手脚也颇为结实有力,偌大的铁锅满满一锅的炖鱼她操持起来也毫不费力的感觉。
“婶子辛苦了,好香啊。”宋春时伸头往锅里看了一眼,蹲下身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
蒋婶子正拿了个木盆在盛鱼,扭头看见他,惊叫了一声:“出去出去,厨房的事不是男娃子的活儿。”
宋春时笑:“婶子也太讲究了。照我说,男娃子就该多学学厨艺,啥都能将就,肚子和舌头可不能将就。吃得不好,心情就不会好,那脾气肯定也不好,都说相由心生,那面相肯定也好看不到哪儿去,那就说不上姑娘了,没有姑娘照顾还不得自己做一辈子饭吃啊?”
他拉拉杂杂说一堆,似是而非的道理说得蒋婶子哭笑不得,“照你这么说,谁家男娃要没一手好厨艺就娶不到姑娘了呗。”
宋春时点头道:“必须的啊,吃饭可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连饭都做不好的人,怎么能把握好自己的人生?”
“说得好似你多会做饭一般。”横插进来的话带着看笑话的小小讥讽。
宋春时偏过头,就看见徐恒站在门边。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些京城纨绔特有的不正经,站立的姿态却很是端正,如青松挺立,又如山岩锋锐,虽挨着门框,但身体却半点不会靠在门框上借力,与宋春时恨不得走哪软哪的慵懒样完全不同。
宋春时撇了撇嘴,“我会不会做饭你又知道了?背后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君子行为。”
徐恒不理他的挑衅,叫了声“婶子”,两步跨进来接过蒋婶子手里的木盆,稳稳地放在锅边,方便她盛鱼,这才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灶膛前的春时,眉挑得高高的:“在军营里,你这种光说不练的假把式最是不讨人喜欢。”
宋春时觉得自己年纪挺大的,跟个小孩子计较挺失身份,但此时这小子轻慢得近乎鄙视的语气,真是戳到了他那颗老心。前世不管他会啥不会啥,从没人关注,当然也没有机会展示在人前。明知道这小子此时用的是激将法,宋春时还是忍不住心脏砰砰跳,强烈想要被他激一激。
往灶膛里再添了一把柴,春时起身,似模似样地理了理衣袂下摆,再卷起袖子,张着手站在蒋婶子身后,等她洗锅,看着徐恒笑得诡异:“这么帅气的脸,真可惜。”
但他不会留手的,这巴掌一定要非常用力!
徐恒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想了想,确实没有任何关于宋春时在庖厨上的记忆,也就懒得跟他费口舌,一副只等着看他笑话的高冷。
蒋婶子被他俩闹得更是莫名其妙,看春时拿着锅铲凑到灶台前,大惊上前却拦不住,转头想让徐恒劝劝,却见他端着装炖鱼的木盆问道:“婶子,这个可以直接上桌吗?”
菜都做得差不多了,蒋婶子示意他直接端到堂屋,不等她说下一句话,徐恒麻溜地就转身出了厨房,好像一眼都看不得春时做菜似的,身后还听见蒋婶子担忧的声音:“阿春你要做豆腐?哎,哎,你真的会做吗?啊哟,这可是菜籽油啊,你倒这么多……”
最后一句已经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了。
徐恒站住脚,在脑海中想象了下春时往锅里倒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还是那个不知世间疾苦的性子,被激一激就什么都忘记了,不知道他做出来的豆腐会是什么样,他真的一点都不期待。
回头还是多猎两只肥鸭给蒋婶子送去吧,就当赔偿她那些被浪费的菜油了。(宋春时:这是我家的油好吧!)
大盆的炖鱼上了桌,蒋婶子随后又送上了大盆的水煮菱角和拌藕带,一盆炖豆腐,一小盆冒着尖尖的大米饭,末了还搬了一个小酒坛子上桌,让一群乡亲爷们都顾不得这是灵堂,小小的喧哗了起来。
“婶子这是偷了阿叔的宝贝啊。”
“还是嫂子疼我们,嫂子你吃个鸡子!”
“阿恒喝过酒没?这可是好东西啊。”
“这么大的小子哪能没喝过酒?你该问开过荤没……”
见话题再往下就有些不像样了,里正用水烟袋子敲了敲桌子,咳嗽一声,端起了小小的陶杯,里面是徐恒倒满的水酒,刚刚平着杯沿,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等一下!”刚送到嘴边的杯子被摆好筷子的蒋婶子挡住了,“阿春还没上桌。”说着轻瞟了眼侍立在旁的徐恒。
宋家没人出来招待,徐恒倒是当了半个主人,给一桌人倒了酒,递了筷,现在则垂手站在桌子旁,一副随时上前招呼的样子。
里正就想起来他也算是客人,自己见了酒就忘形,倒是真有些失礼了,便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道:“阿恒你也上桌坐吧,咱们再等等阿春。老婆子你去看看,阿春在厨房里干啥呢,你也不去帮衬着点。”
蒋婶子撇撇嘴,徐恒一贯冷硬的面色却变了变,开口道:“不怪婶子。”眼睛望着门外厨房的方向,将心里那点想过去看看的欲望强压了下去。
里正想催促蒋婶子去厨房的话就噎在了嗓子眼里,拿眼又看了徐恒几眼。之前只觉得这娃子有些冷,不大搭理人,咋没看出来他还有这让人没法接话的本事呢。看他那样,只怕阿春不上桌,他也是不会上桌的。
看来只能等了。里正便坐着开始吧嗒吧嗒吸水烟了。
里正不说话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多嘴了,一桌子菜,每人跟前或是碗或是陶杯,都倒满了土酒,香味扑鼻,但只能干坐着等主人家。
好在也没等多久。
里正一锅烟才抽到一半,宋春时便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捧了个粗瓷盘,近了将瓷盘摆在八仙桌中间,众人才看清楚盘子里小小几块金黄色的煎豆腐,油亮喷香,让人食欲大增。
“这是阿春你做的?”陈水生抢先问道。
宋春时点头:“家贫如洗,实在是怠慢了各位叔伯哥哥们,只能下厨做一碗豆腐,表达我对大家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