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 沈徐来准时出门。
昨天夜间下了一场雪,积雪堆了厚厚一层, 草地上、树梢上,满目银白。
他下了电梯,刚走出楼道, 一阵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他脸皮绷紧。
沈徐来抬手拉了拉围巾,将自己下半张脸挡进去,低垂的眉目显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温润安逸。
同一幢楼出门买菜的老太太从外面回来,瞧见他打了个招呼:“小苏啊,今天天气可冷了,你出门得多穿点啊!”
沈徐来的声音从围巾下传出:“好, 谢谢李婆婆。”
李婆婆是个热心肠的,身上具备大多数老人家都有的潜质——爱说话。
而且沈徐来模样俊俏, 谦逊有礼,更是深得老年人欢喜,话头一挑起就像开闸泄洪似的收不住了。
她先是提醒了沈徐来最近外头不平静。
或许是因为快过年的关系, 很多小偷小摸都在冲业绩。隔壁小区就有几户人家遭了难,还有位独居老人和歹徒起了争执,动手间不小心撞到了脑袋, 到现在还在医院重症监护室躺着。
沈徐来也有些耳闻, 所以这段时间出门前都会确认一遍家里的门窗是否关紧。
他们这个小区虽然属于高档小区, 安保措施完善, 但有句话说得好,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真要做坏事, 那总能找着机会。
沈徐来应了几句,见李婆婆手上提着一只大篮子,里面青菜黄瓜一箩筐,挺费力的,又看时间尚早,便伸手替她拿过,折返一趟送她回家。
李婆婆在家门口千恩万谢,直夸沈徐来是个好人。
沈徐来也不虚让,点点头便要告辞。
“对了,我这几天晚上出去遛狗的时候,老看见一辆车停在外头。”
李婆婆看着他按下电梯,忽然想起什么,冲他说道。
“虽然这片地方我说不上全都认识,但哪家哪户有什么人、车子长什么样、车位在哪里,我也是大致清楚的。那辆车却从来没有见过,眼生的很。每次往楼前的路边一停,也不见有人下来。窗户也关得密不透风,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我瞧着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她眯着眼回忆了一下,那辆车好像每次都是在苏教授下班回家后来,停留半小时到一小时不等,兴许……兴许就是来这里踩点的!
她担忧道:“小苏啊,你出门可得当心着点,家里门窗都要关紧了,别出什么事才好!”
“李婆婆,别担心。能进来小区的车子都是在门口有登记的,保安既然能放他进来,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沈徐来笑着说。
李婆婆这才松了口气:“哦,这样啊,那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说话间,电梯“叮”的一声响,终于到了这层。
沈徐来和李婆婆告别,然后迈步走进电梯。
从程致离开那日算起,到今天刚好满三年。
在沈徐来经历的几个世界里,这个时间并不算最长,但却是最令人煎熬的。
他能看见任务进度在不断上升,却始终没有程致的具体下落。
只能从系统口中大致了解到他应该过得还不错。
当然,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个好消息了。
沈徐来将冰冷的手塞进外套口袋里,轻轻吸了口气。
·
这天下班前,沈徐来收到了柳双宁的邀约,说她决定过段时间去国外读博士,所以请他吃顿告别宴。
柳双宁,就是田主任的外甥女。
两人虽然没能走到一起,但因为兴趣相投,倒也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苏,你真的不打算交女朋友么?”柳双宁动作优雅地切着牛排,揶揄地看着他,“我这一走,你双亲那里可就瞒不住了哦。”
沈徐来无奈地笑了笑。
纸终究包不住火的,他和前女友分手的事到底还是让苏白父母知道了。
然后他母亲就在地球的另一端远程操控,联系了几个早八百年前的好友亲戚,使出浑身解数给沈徐来安排对象相亲,搞得沈徐来头大如牛。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就让柳双宁帮了个忙,假装了一段时间情侣,那边才算消停下来。
沈徐来道:“我会想办法的。”
这间餐厅的氛围很好,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只烛台,明亮的火光印在男人低垂的睫毛上,根根分明。
轻缓的音乐能让人完全放松下来,柳双宁看着他,一时没忍住,咕哝了一句心里话:“不是我说,苏,你对女士的态度总是彬彬有礼,看似温柔,实则疏离。要不是你以前有过一段恋爱,我恐怕都要怀疑你是同性恋了。”
沈徐来:“……”
柳双宁见他一副吞了耗子药的表情,忍不住莞尔一笑,举起红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我开玩笑的,自罚一杯,你可别介意哦。”
沈徐来也举起酒杯,说道:“不会。”
两人晚上都喝了酒,不能开车,沈徐来先叫车将柳双宁送到家,然后对司机说了自己的地址。
回去的路上很平静,连续遇到好几个绿灯,畅通无阻。
连司机都有些意外,因为平常这条路是最堵的,要是遇上个周末高峰期,能把人憋得怀疑人生。
沈徐来有些微醺,开始的时候还看着窗外的车流灯火,然后实在忍不住了,靠着后座小小眯了一会儿。
期间隐隐约约做了个梦,梦到了许多年前的旧事。
其实那也不过是他十六七岁的事情,但因为记忆缺失,所以感觉有些陌生,就像上个世纪发生的事一般。
他梦见自己在篮球场打篮球。
夏天,最热的时候。
他甚至还能在梦里清楚地听见蝉鸣的声音,有些恬噪,但不讨厌。
和他混在一起的几个兄弟都跑去小卖部买冷饮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烈日当空下投着球,汗水从他额头滑下,因为跳跃的动作,在空中挥洒飞溅。
他梦见球一直投不进,他懊恼又生气。
这时,背后响起了谁的脚步声,沈徐来还没转头就感觉脸颊骤然一冰。
对方拿了瓶冰镇的矿泉水,毫不客气贴在他脸上,半是揶揄地说:“要是中暑晕倒可没人管你。”
“……”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司机的声音把他从梦里喊醒。
那片篮球场、燥热的中午、蝉鸣声、冰凉的矿泉水还有那道低沉好听的声音,都随之缓缓远去。
沈徐来付了钱下车。
寒冬的冷风一灌,刚才还模模糊糊的神智瞬间清醒不少。
他裹着围巾朝楼道走去,路过旁边的停车区时,余光不经意落在某一处,微微停顿了片刻。
那里停着一辆陌生的车。
他想起李婆婆早上说的话,不由仔细打量了几眼。
沈徐来对这个世界的车型不太了解,但从低调奢华的外表也能感觉出这车价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