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元君舒的一句话, 念夏“扑通”一声, 直接跪下了。
“奴婢不敢!”念夏急慌道, “奴婢微贱之身,怎敢劳元大人惦记着!”
元君舒被她猝然的反应惊了一跳, 微张了嘴, 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周乐诗则盯着念夏, 秀眉微蹙。
“你这是何必?”元君舒不解道, “原本就是我失礼在先, 给你赔礼也是应当的。这药也不值什么……”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 转口又道:“我也并没拿你当什么奴婢……你我平辈论交,就不用如此大礼客套了!疗伤要紧。”
说着, 元君舒干脆弯下.身去, 试图拉了念夏起身。
念夏却瑟瑟地躲避着她的碰触:“奴婢……奴婢自己起来……”
元君舒见状,也皱起了眉头。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念夏自己站起身来。
然而,念夏起身之后,却并没有如元君舒想象的那样,接下那只装了烫伤药膏的小小瓷瓶, 而是再次躬身行了一礼:“奴婢这就去备茶!”
“诶!你……”元君舒来不及唤住她,她竟就这么疾步离开了帐中。
元君舒整个儿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念夏的反应, 让她觉得,处处透着古怪。偏偏,她还不知道这古怪的由头在哪里。
此刻, 坐在一旁的周乐诗幽幽地开口了:“元大人既然诚心道歉送药, 何不移步出去, 去念夏的小帐中亲自送药?”
她挑着眉角看着转向自己的元君舒的脸,凉飕飕的语气却是分毫未变:“那样,不是显得元大人的诚心更炽?”
念夏古怪,你这个做她主子的更古怪!
元君舒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她倒是没多想什么,只猜测着是不是周乐诗御下颇严,念夏之前便已经有了失礼之举,惹得周乐诗不高兴了?
这些内闱中事真不是元君舒所擅长的。她也只能暗自摇了摇头:不懂的事,还是绕着走吧!
元君舒很有自知之明。
元君舒于是索性将那只小瓷瓶放在了桌上,轻轻推向了周乐诗。
“念夏既然是你的侍女,便请劳烦转交,”元君舒顿了顿,又道,“我的道歉心意就算已经传达到了。”
周乐诗没置可否,瞟了一眼那只小小的白色瓷瓶,目光再次转回到元君舒的脸上:“元大人此行,就是为了给念夏送药的?”
当然不是!
元君舒心道。
但周乐诗之前,尤其在皇帝面前对自己的疏离态度,让元君舒此刻想起来,都不由得心生不适。元君舒心底里便不禁腾起了抵触了情绪。
“当然不止为了这个。”元君舒平静地看着周乐诗。
她特意拉长了声音,直到在周乐诗的眼中看到了探寻的神色,元君舒心中稍觉得意,话锋一转,道:“还是来感谢你的。”
周乐诗显然没料到她抻悠着调子,说出的是这句话。
周乐诗也是个慧心的,虽尚不明了元君舒究竟所为何来,但元君舒眼底小小的得意,她岂会查知不到?
周乐诗于是干脆不搭言,唇角只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元君舒。
元君舒本是想欲擒故纵,小小地惩戒一番周乐诗在皇帝面前屡屡“恶人先告状”的劣行的,没想到事情只成了一半,就被周乐诗识破了。
元君舒顿觉发窘。
她也是个有急智的,遂想反唇攻击。
尚未启唇,便正迎上了周乐诗的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元君舒的脑中轰然,仿佛突然被雷击中,耳朵嗡鸣着,半晌失了听觉。
何止耳朵,元君舒觉得自己的鼻子霎时间也失了味觉,脑子失了灵活的反应,手脚一时间也动弹不得了。
眨眼之间,她似乎浑身上下只有一对眼珠儿是顶用的,却也眨不得,只会呆愣愣地圆睁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周乐诗嘴角边的那个小小的梨涡。
梨涡……
元君舒的脑袋里闪过这个词汇,然后便看到了平静如镜的湖水,澄澈的,映着蓝天白云的平静的湖水,突然不知被什么震动,没来由地掀起了层层波澜。
那波澜很浅很淡,却让人没法忽视它们的存在。
它们就这样,打破了湖水不知沉寂了多久的宁静,在湖面上荡开了重重涟漪,似还有震荡开来,透入湖心深处的趋势……
元君舒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是木的,都是麻的,都不听自己使唤了。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就像是……苗疆所谓的“中蛊”,或是被下了降头,是不是就是这种明明有意识,却不被自己所控制的感觉?
周乐诗做了什么?她对自己做了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浅得几乎可以忽略掉的笑,而已。
且,那个笑,似乎还挺欠缺诚意的。
为什么,自己就变成了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元君舒的脑子里昏乱着,双颊上则飘上了可疑的晕色。
不为别的,皆因她想到了“没出息”几个字的同时,竟觉得这种像是被下了降头的感觉,不令她感到难受,反而让她觉得很舒适,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