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元承宣, 除了唏嘘感慨他们兄妹几个的命运之外, 也不能不替自己将来的命运捏上一把汗。
先帝活到成年的, 共有五子一女——
次子承胤也就是先帝的嫡子,本在襁褓中便封为太子, 却在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就被废掉, 被先帝憎恶, 阖府圈禁, 后来郁郁而终。昔年的太子妃也紧接着撒手人寰, 留下两个女儿, 不知流落何方。
三子承柏,当年做下浑事, 被先帝以“秽乱宫闱”的罪名贬为庶人, 没过多久便一命呜呼。
四子承平,也就是敬王,这些年一直在皇陵,替先帝和其生母李太妃守灵。
而刚刚出了事,被皇帝封禁了的, 也就是四哥府上。
元承宣想着,都觉得上火:不知四哥知道了这件事之后, 会如何作想。
毕竟,四哥也只有元淳这么一个儿子。
但是,元承宣更知道, 元淳做下的错事, 不可饶恕。
在丽音阁中虐待身为音姬的墨姑娘……就算这是皇帝的私事吧。但以丽音阁为遮掩, 行谋逆之事,这可就不是天家的私事了!
元淳也是个脑子糊涂的!
元承宣暗骂。
竟是糊涂到想要学当年的皇帝,借着一个音馆如何如何。
他怎么能比得了皇帝当年呢?
须知,皇帝当年可是先帝最疼爱的幼子啊!
他的母亲,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当时可以执掌着后宫凤印、相当于副后的贤妃啊!
而元淳,他有什么?
他只是一个不得志的亲王的资质平平的儿子。
有些人,天生就是做帝王的底子,就是做帝王的命!
这是命,违抗不得。
没那个命的人,更挣不得!
元承宣不禁想到了元淳的父亲,自己的四哥。
这些年来,四哥是不是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子火,想要替在李德妃身边一同长大、情分堪比一母同胞的二哥抱不平呢?
四哥其实,在心里面,始终都不认可当今皇帝坐在那个位置上吧?
可是四哥没那个做皇帝的命。
他的儿子,同样也没有那个命。
没有那个命,就要认命。
元承宣便是个认命的。在他看来,做一个闲散亲王,远比做一个殚精竭虑的帝王要快活得多。
人生一世,短短几十年,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元承宣这般想着,便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将来宁王妃若诞下孩儿,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都绝不让其沾染任何的皇位纷争。只要他能好好地、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就是最好的。
这般想着,元承宣又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这想得倒是挺远的,现下皇帝手里的那只靴子,还没扔下来呢!
什么靴子?
于他而言,可不就是怎么处置宁王府失责的靴子?
虽说皇帝金屋藏娇不合规矩在先,但于公于私,元承宣都觉得颇对不起皇帝。
若皇帝真的降下来惩罚,或许元承宣的心里还能好受些个。
元承宣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觉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忽有当值的门吏来报,说是有人求见宗正令。
元承宣看看外面已经暗沉下来的天色,已经黄昏,能有什么人求见?
若不是他想事情想得入神,这会儿也早收拾收拾回府了。
“什么人?”元承宣问道。
“是……鸾廷司的从事元君舒元大人。”门吏迟疑了一瞬,觉得还是以元君舒在鸾廷司的职位禀告不惹麻烦。
是她?
元承宣皱了皱眉。
她来做什么?
这还用问吗?
元承宣再不聪慧,也能立马想到,元君舒来宗正寺,十有八.九是为了见一见元令懿。
是个有义有气的孩子啊!
元承宣心中暗叹一句。
他就纳了闷了,老肃王一家子老小的那种性子,怎么会生出元君舒这样的孙女呢?
真是不可思议!
人说“橘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其实也未必。
不过,元君舒来的这个时辰,元承宣却不能不多想了。
“见过宁王殿下!”元君舒进来,极守礼地朝着元承宣行晚辈之礼。
“行了!不必多礼了!”元承宣摆了摆手。
他的目光,已经越过元君舒,落在她身后的随从的身上。
那名随从,没有一只手是空着的,食盒、筐篮一个都不少。
元承宣不禁暗自翻了个白眼儿。
“你是多担心令懿在本王这儿饿着冻着啊!”元承宣是个直肠子,看到了就忍不住开口。
元君舒的脸上划过一瞬的窘色,不自然地轻咳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