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手, 怎么可能是女人的手!
元君舒赶紧挥散自己脑袋里不着边际的想法。
可是, 总有那么一根弦儿在揪着她的心思:皇帝的手, 真是快要比女人的手都好看了……
元君舒眼前一花,那只在她眼中特别好看的手, 已经擎起了石桌上的碧色茶壶。
同样是浅碧色的茶汤, 从那碧色的壶嘴中, 流淌了出来, 倾入了元君舒面前的茶盏中。
元君舒的双眼蓦地瞪圆了:皇帝在亲手……为她倒茶!
这让她怎么承受得起?
“坐下吧!”皇帝在元君舒慌张站起身想要开口之前, 先开了口。
元君舒正要谢罪, 就被皇帝要求重新坐下。
元君舒只好再次谢了座,忐忑地坐了回去。
能让皇帝亲自给斟茶的, 该是怎样的身份?
便是太后, 如今也不会轻易允许九五之尊的皇帝给自己斟茶了吧?
毕竟,这种事传出去,偶尔一为是孝道,总做的话太后也有压力不是?
可是,如今皇帝竟是为她这个小小的宗室女亲自斟起茶来, 元君舒没法安然而受。
联系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元君舒更觉得紧张了。
元君舒面上一派恭谨, 内心里则已经严阵以待。
只听皇帝又道:“尝尝,吴州新贡上来的碧螺春。”
碧螺春!
吴州!
元君舒凛然,她可不觉得皇帝偏偏将吴州上贡的新茶泡给她喝, 是一种巧合。
须知, 吴州是吴国长公主的封地名;而碧螺春, 则是元君舒最喜欢的一种茶。
所以,这两样凑到一处,皇帝想要表达什么呢?
元君舒按捺下满腹的心事,在皇帝先饮了一口茶之后,才谨慎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
按说,供奉御前的茶,是尖儿中的尖儿,可是落在元君舒的口中,她却尝不出什么特别的滋味来。
只因,元君舒现在的心思,压根儿就没在品茶上面。
反观皇帝,倒是一副醉心于茶的样子。
元君舒无法,也只能随着皇帝。
皇帝喝茶,她就陪着抿茶,间或殷勤地替皇帝满盏。
当然要她来殷勤了,难道她一个做臣子的,还要皇帝再次屈尊替她斟茶不成?
君臣二人真像是纯粹在对着风景品茶一般,只捡了些闲话说着。
元君舒却做不到放松下来,她才不信皇帝特特地宣了她入宫来,就是为了赐她品茶。
她如今已经抄誊过一遍《帝鉴语录》,更对之感兴趣地读了两遍,越读越觉得其中颇有趣味,正打算着时时拜读,将厚书读薄,将其中的精髓都吞入肚腹为己所用呢。
因为看了太多做皇帝的说过的话,对于做皇帝的人的言行,元君舒也福至心灵地多了几分了解和见识。
以元君舒看来,皇帝虽然面上淡然,其实内心并不平静。
易地而处,面对如今的种种情状,元君舒自问也是做不来恬淡的。
皇帝他,眼下想必是在思虑事情,如何同自己开口,以及暗自观察自己的行为做派吧?
元君舒心想。
元君舒是不怕皇帝暗中观察的。
她自问对皇帝心底无愧……当然,如果不算与周乐诗有关的事的话。
想到周乐诗,元君舒不自然地忙垂下眼睛去,收敛起了眼底泛过的情绪。
略作平静,元君舒暂压了想到周乐诗的时候,心中难以辨明的感觉。
至少现在,她不想引起皇帝怀疑她与周乐诗走得近。
若说之前,周乐诗还是周美人的时候,距元君舒于千里之外,还让元君舒激愤恼恨而急切的话,现在,当她知道了周乐诗已经被“和离”了,无论因为什么,周乐诗都不再是“皇帝的女人”了,元君舒的一颗心反倒定了许多。
这就好比,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物事,突然之间变成了不仅可望而且只要多跳那么几下,还能够到的物事。
当然了,拿一件物事来比喻周乐诗,元君舒也觉得不大妥当。
周乐诗当然不是一件物事,不过周乐诗要是成为她的……
元君舒再次敛下眉眼去。
因为就在想到周乐诗要是成为什么什么的时候,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了。
元君舒没有给自己机会想清楚周乐诗到底成为“什么”,总之,那种快速的心跳很不正常就是了。
而且,她也不能让皇帝感知到她的莫名其妙。
皇帝显然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太过注意元君舒的心跳频率如何。
皇帝亦有皇帝的心事。
而在此时,他终于不再和元君舒聊些闲话,而是进入了正题——
“朕听说,你去看了元令懿?”皇帝问道。
元君舒闻言,脊背不由得一紧。
去与元令懿道别这件事,她没想隐瞒任何人,但她前脚离开,后脚消息就传到了皇帝的耳中,这速度……着实让人不服不行啊!
所以,她之前曾去过宗政寺的事,其实皇帝也都知道了吧?
元君舒有些紧张,但并不害怕。
她没做违逆之事,只是出于个人情感,去看了昔日的朋友,而已。
皇帝不是不讲理的人。
“是。”元君舒于是坦然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