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舒根本没指望他说出个所以然来,遂自顾自又道:“我不知道诗儿当初入宫的时候,周兄人在何处。但以周兄对令尊的了解,他送诗儿入宫的迫切心思,以及这份迫切心思背后的真实打算,你不会料想不到吧?”
元君舒如今张口闭口“诗儿”“诗儿”的,简直越来越顺溜了。
周乐山的脸更涨红了些,嗫嚅道:“我被罢官之后,父亲便命我在外游历。舍妹入京的时候,我、我没来及……”
自己唯一的同母亲妹,选秀入宫,一旦被选中,可能这辈子都再难相见,竟是没来得及亲自送上一送。这便是周乐山的懊恼羞愧之处。
元君舒看得分明,心道周乐山不是不疼爱妹子,只是太过愚孝。
然而,造成这一情况的,又何尝不是周仆刻意为之?
元君舒清楚地记得,周仆可不止周乐山这一个儿子。
周仆继室所出的那位周二公子,才是让周仆寄予厚望的吧?
那个周二公子似乎叫做周乐水?
说不定,周仆打定的主意,就是让周乐山这个周乐诗真正的亲兄弟被周乐诗疏远了,而将来寻机会让周乐水与周乐诗走得近些。
更说不定,周仆还打着将来周乐诗能为皇帝诞下皇子,在后宫中争得一席之地呢!
真是痴心妄想!
元君舒心中暗讽。
她更庆幸的,是周乐诗已经出了宫,再也不是皇帝的女人了。
她更不会允许,周乐诗再许配了什么人,成了别的任何人的妻子。
因为想到周乐诗称为别□□子的可能,元君舒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看得周乐山暗自嘀咕。
话说这位元大人看面相,其实很是端雅可亲的。但那张端庄的脸一旦沉下来,却让人脊背发寒,总觉得有种似乎什么人要倒霉的感觉。
周乐山倒不觉得自己将要倒霉,他其实首先想到的可能倒霉的,是自己的父亲。
元君舒稳了稳神,神色恢复如常了些。
“周兄怕是至今都没看懂过令尊的心吧?”元君舒忽道。
周乐山皱了皱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为人子者,尽孝而已。至于旁的……”
“至于旁的,周兄就宁可为人做嫁衣了!”元君舒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周乐山被元君舒抢白得失措。
尤其是元君舒的那句“为人做嫁衣”,如一块石子,激打在了周乐山还算平静的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泛起的涟漪可不是一重两重那么简单。
元君舒觑着周乐山泛白的脸色,便知道他已经把自己的话听入了心,遂紧接着道:“令尊不止周兄一个儿子吧?令弟周二公子的生母,便是贵府中正如日中天的继室夫人吧?”
周乐山的脸色,更难看了。
元君舒徐徐又道:“周兄方才说要我指教,那我便不客气地说上两句。”
周乐山看着她,已经忘记了回答。
元君舒见状,心里已经有了十足的胜算,侃侃道:“诗儿入京选秀,一旦选中,天家规矩极多,或许这一生亲人都难得见。诗儿入京之前,令尊周大人却任由周兄在外游历,而绝口不提让你这个同母的亲兄长来见一见她,送一送她。这难道是令尊疏忽了吗?是令尊忘了吗?令尊为官近二十载,其玲珑剔透和料事的周全,恐怕非你我能够相比吧?”
周乐山闻言,额角已经浮上了一层冷汗。
元君舒遂又添上一把火,道:“令尊疼爱极了小儿子,说不定一直打算着寻个机会,让令弟入京来寻机会见到他的亲姐姐,姐弟团聚,更显得情分非比寻常。”
周乐山嘴唇颤抖起来,显然被元君舒戳到了心坎上。
“而诗儿却与陛下和离出宫了,令尊的国丈梦做不成了,便赶紧想着法子弥补,此刻说不定,正想方设法寻个富贵人家联姻,便是将诗儿填房做了小,只要是能维护你们周家的利益,周大人绝不会吝惜一个亡妻所生的女儿的。”元君舒说着,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怒气。
“父亲不是……”周乐山话说一半,突然噤声。
他想说“父亲不是那样的人”,可是种种事实摆在那里,由不得他假装无视。
若说他的父亲疼爱小儿子,周乐山一早就知道的。
他是做大哥的,理应让着幼弟。这些周乐山都想得通。
但是,父亲命他来接妹妹回家,竟是为了……为了……
想到自己的妹妹已经很命苦了,却可能将被父亲许个不知什么人家,或许还是给人家做小,周乐山的胸口便像是燃了一把火似的,烧得发痛。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妹妹就是不让他进门了。
此时,元君舒的声音,又幽幽寒寒地飘入周乐山的耳中——
“来接诗儿回家……呵!这种事,难道还需要周兄这个大公子亲自来屡次登门吗?难道周家没有管事之人吗?难道周家没有女眷吗?”
周乐山双目失神,已经快要坐不住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他的父亲,不止要利用他来为疼爱的小儿子铺路,还要将他们兄妹的感情,破坏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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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大人你口才这么好,脑子这么灵光,咋搞不定媳妇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