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女、女王爷！

元君舒被皇帝的话震住了。

看到老肃王的那道请封自己为嗣的折子的时候, 元君舒不是没有肖想过皇帝会以怎样的方式让自己承嗣——

老肃王为亲王, 亲王嗣当为世子, 将来老肃王过世之后，便顺理成章地承继肃亲王的爵位。

或者，按照大魏承袭爵位的规矩，没有恩旨便降一格为承郡王爵位。

只要不犯大错，过个一年半载，皇帝加道荣旨，便提格为亲王爵位。

这在大魏历朝都是有先例可循的。

但，这么做的前提是, 这个承袭王嗣的，是男子之身。

而不是她这个女子之身的承袭人。

以元君舒的想法, 皇帝或许出于悲悯她失了父亲的身世, 亦为了震慑元璞和元琢两个，说不定会破格加封她为公主。

毕竟，亲王的孙女辈, 至多也只是个县主, 连郡主都算是荣赏了。

可, 皇帝竟然……问她敢不敢做个……女王爷！

大魏, 可曾有过女王爷？

这个问题一旦被皇帝抛来, 元君舒着实目瞪口呆了一阵。

她愣怔地盯着皇帝微微含笑的脸。

这张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可以想到在她入宫之前, 皇帝极有可能刚刚经历了一场大事。

可惜, 此刻的元君舒却没心思去细思那件事究竟为何, 她的脑子还晕晕胀胀的，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幻听。

然而，皇帝的表情，显然表明，她的听力正常得很。

元君舒不由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滑下嗓子眼儿的唾液，润泽了因为惊诧而觉得干巴巴的喉咙。

她犹怔怔地盯着皇帝的眼睛，忘了反应，更忘了这么盯着龙颜，实在是大不敬。

皇帝却不以为忤，还淡笑地看着她，悠悠道：“君舒不敢吗？”

元君舒闻言，脊背绷紧。

有九五之尊顶在上面，有皇帝的金口玉言，还会有明旨颁发，她有什么不敢的？

其实，皇帝所说的“不敢”，指的是元君舒一旦成为大魏第一个女王爷，将来可能承受的压力，和平白沾惹下的是非。

毕竟，大魏开国百余年，元氏子弟数不胜数，单是血缘亲近的宗亲便有几十位，这几十位中有一半以上皆为男子。身为男子，又是宗室，他们难免自负，他们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宗室女成为了王爷之尊，而他们这些“尊贵”的男子，只能低矮在她的脚下吗？

还有那些抱着陈书烂卷当宝贝抠了一辈子的老腐儒们，以及他们底下那些食古不化、自以为“圣人门生”的儿孙弟子们，他们不是一向把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挂在嘴边，当做金科玉律吗？

他们能容忍一个在他们眼中合该相夫教子，却“忤逆圣人教导”的女子跳出来站在朝堂上，甚至将来成为高贵的上位者吗？

就算抛开这些不谈，还有朝中众臣的想法呢！

老肃王是先帝的亲弟弟，又是先帝临终前的顾命老臣，这样的身份不知被旁人眼热了多少年。

朝堂上看似一派循规蹈矩，其实暗地里不知有多少臣子巴不得看到老肃王赶紧去见先帝，然后肃王府乱糟糟起来呢！

他们可以不在乎元君舒女子的身份，但是出于自家利益的考虑，他们一定不乐于见到肃王府重新得到皇帝的恩宠，甚至崛起一个将来可能成为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一旦想到了这些，元君舒便更明白了一点：皇帝要借着封她为王，改变整个朝堂上的局面。

当然，皇帝的想法绝不止于此。

但是更多的，元君舒现下脑子里思绪纷乱，一时之间还想不到太多。

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因由，或是种种因由交结在一处，成就了皇帝的这个决定，元君舒都唯有勇往直前，容不得半分的退缩犹豫。

这不仅关系到元君舒的志向，更关系到她和妹妹的生死，关系到所有追随她的人的性命前途。

霎时间，元君舒突然明白了一句话。

那是她在《帝鉴语录》中读到的，太宗皇帝曾经说过的，叫做“情势逼人，不能不为”。

元君舒于是郑重其事地朝着皇帝拜了下去，口中道：“陛下敢，臣就敢！”

皇帝闻言，俊致的眉毛挑了挑，不觉好笑。

元君舒如此说，是很聪明地把自己和皇帝捆绑到了一个战车上，如此，皇帝如今的封王也罢，将来如何也罢，她肃王府的利益都是与皇帝的利益是一致的，皇帝自然会看顾肃王府，善待肃王府。

这是元君舒的聪明之处。

除此之外，这短短的六个字，此时从元君舒的口中说出 ，颇有几分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在，大有“拼将筹知己”的意思。

皇帝平素见惯了四平八稳、谨言慎行的众位朝臣大人们，乍一听到元君舒这般带着灼灼少年光芒的话，倒觉得很有几分新鲜。

“你一个小孩子都不怕，朕有什么好怕的！”皇帝旋即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