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缘分。
“缘分”两字,短短几日,而今想来,令人唏嘘不已。
“跟了几个随从?”周乐诗淡淡问道。
周家在京中老宅中的那几个恶仆的嘴脸,上一世他们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周乐诗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当然不会对他们做什么,但是她绝不会允许他们踏入自己的家门半步。
“小安子说只有周公子一人在门口,”惠蓉顿了顿,脸上现出古怪,“小安子还说,周公子特意嘱咐他禀报姑娘,只他一人来的。”
周乐诗闻言,面上也有古怪闪过:“哥哥特意说的?”
惠蓉点点头。
周乐诗不禁失笑,心道哥哥得是多怕自己仍旧不见他啊!
哥哥是个实诚人,他既然说一个人来,就必定是一个人来的。
如此,是不是意味着……
周乐诗的心中隐隐生出了几分期待。
她是真希望周乐山能和周家断了关联。
算起来,和哥哥周乐山已经多少年没见面了?
若是照着这一世计算,从周乐山离家考取武科、到松江县任职,再到去职之后游历江湖,迄今已经近四年。周乐山离家之前,最后一次兄妹相见的时候,周乐诗才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
若是将上辈子算进去,从她上辈子死前在周家老宅最后一次见到哥哥,到现在,中间已经隔了整整一辈子……
周乐诗忽生一股子沧海桑田的感觉,还有一股子身心疲惫的感觉袭来。
她这辈子到如今还不到十六岁,将来的日子,长着呢!
心境怎么就这般颓然了呢?
周乐诗情知这些消极悲观的情绪,皆源于和元君舒的不得其果。
挥散与此刻情境不相干的情绪,周乐诗命惠蓉快请哥哥入府来见。
她自己则折返去内室,将身上半旧的居家裙装换了——
这么久不曾见面的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希望哥哥眼中的自己看起来过得是极好的。
一刻钟之后,亲自出迎的周乐诗,已经换上了一身簇新又鲜亮的罗裙。
周乐山远远地走来,越走越近,周乐诗的心底也有激动涌了上来。
重生之后,她几乎没有过这种剧烈起伏的情绪,哪怕是当初在宫中,帮助皇帝对谭氏动手,以身试毒的时候,周乐诗的内心都是平静的。
那时候的她,确知谭氏和武氏的结局为何,确知自己能够活着出宫,所以她不担心自己会死。
但是自从她离开皇宫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她上辈子不曾经历过的,她须得格外地谨小慎微,才不至于行差踏错。
于是在重生之后,周乐诗也有了身为一个常人不得不有的恐惧、担心等等负面情绪。
虽然惊恐,虽然步履维艰,幸好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哥哥。
那种兄妹血缘之间的共鸣,在见到周乐山的时刻,格外地清晰起来。周乐诗的眼底,竟有酸热涌动。
“妹妹!”周乐山见到亲人,比周乐诗要激动得多。
他迈开大步,转眼间就冲到了周乐诗的眼前。
蓦地停在了周乐诗的身前几尺远的地方,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极了。
他壮健的身影,挡在周乐诗的面前,熟悉的面庞落入周乐诗的眼中。
“哥哥……”周乐诗语声微哽。
那一瞬,她突的想起了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
母亲不在了,父亲不像父亲的样子,如今这世间,也只有他们兄妹两个,才能相依为命了吧?
周乐山听到那一声“哥哥”,眼中霎时也晕上了泪水。
他是男子,自然以落泪为耻,忙大咧开嘴,嘿嘿地笑了起来:“还以为你再也不打算见哥哥了呢!”
他那个强挤出来的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周乐诗被他那副怪模样引得好笑,心中涌动的亲情,却是真真切切的。
周乐山见妹妹展露笑颜,心底一阵感慨:妹妹的容貌真是越发地出众了!
周乐山为自己的妹妹感到骄傲自豪,而周乐诗展露的笑容,更壮了他的胆子,使得他能够朝着周乐诗的方向迈了一大步。
“当初离家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如今都长这么高了!”周乐山说着,在自己的胸口处比量了两下,脸上的笑容更透出了欢喜骄傲的样子。
仿佛,有这样一个姿容、才学出众的妹妹,才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资本。
周乐诗知道,他所说的“当初”,指的是这一世的四年前。
而周乐山此刻与她的距离,恰是兄妹相处叙话的最适宜的距离。
因为身高的缘故,周乐诗须得稍稍仰头,才能与哥哥的眼睛对上——
这样的距离,和她曾经与元君舒打交道的时候的距离还要远一点儿。周乐山的身高比元君舒高些,这样的距离,恰巧造成了周乐诗仰脸的幅度,与和元君舒相处的时候一般无二。
那个熟悉的幅度,今后只能当作回忆珍藏的幅度……
周乐诗听到了自己心底里,深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