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劳驾……”关锦快步追上了李姑姑将要转身离去的身影。
她的语声中,带着些微的颤抖, 或许是因为之前不曾被善待, 或许是因为对自身的不自信。
检查之后重又折回, 还唤住了当值的姑姑,之前还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在场诸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遂许多双眼睛, 因为关锦的发声, 都聚拢了过来。
关锦感知到所有人关注的目光,似是极不适应这样的环境, 她的头随即低垂了下去。
“怎么?”李姑姑听到了她的声音, 停住了脚步, 回身,冷飕飕地瞧着她。
那个眼神,让身为旁观者的周乐诗都不禁替关锦捏了一把汗——
宫中的人, 面对卑微者,架子从来都是大得很的。
单是这凉冰冰的声音,都能让没经过世面的先被吓个好歹。
想必, 关锦此刻的内心里, 也受到了惊吓吧?
关锦努力地抬起僵硬的脖颈,竭力平复着心底的惊恐和无措, 迎上了李姑姑眼角挑着不耐烦的脸。
“这位姑……姑姑, ”关锦喉间滚了滚, “我的玉佩, 落……落在里面了……劳烦、劳烦让我进去,取回……”
她说着,眼底的紧张和心疼显露无遗。
“玉佩?”李姑姑眼角又朝上挑了挑。
接着,干脆朝天上翻了个白眼儿:“什么玉佩?”
关锦岂会听不出她语气中的不耐烦?
这让她心里更觉得紧张十分,生怕李姑姑下一句就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以及丝毫不给她留情面的话。
但那枚玉佩于她而言太重要了,她怎么能就这么假装没有弄丢了它?
“那枚玉佩,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对我很重要!”关锦急声道。
换来的是李姑姑的不屑一顾:“什么玉佩?没看到!”
说罢,转身便走。
关锦登时慌了神。
她生怕李姑姑直接就这么走了,于是脑子一热,什么都顾不得了,抢前一步,扯住了李姑姑的衣襟。
“干什么!”李姑姑眼睛瞪起。
“搅乱考场,不想考试了吗你!”她又厉声嗤道。
关锦闻言,脸色煞白。
“搅乱考场”是怎样的罪名,她不是不清楚。
因为是女科考试,出于对女举子们的保护,皇帝格外下旨,又令吏部特意定了章程,极言要格外地“守礼”,凡又扰乱考场正常秩序者,严惩不贷。
其实这主要针对的,是女科考的时候,考务人员和闲杂人等可能搅扰女举子的事出现。但因为规定得相对严苛,即使身处其中的女举子,也有可能坏了规矩,严重者甚至可能被剥夺参加考试的资格。
李姑姑是这一处的管事人员,若她存心难为,关锦还能落了好去?
如此一来,关锦本能地就心生怯意,拉扯着李姑姑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去。
李姑姑越发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关锦呆怔在原地,眼看着李姑姑就要推门离去,她的玉佩便几乎再无可能讨回,脑中一团乱麻。
冷不防旁边一道清丽的嗓音响起:“姑姑留步!”
关锦的窘境,和李姑姑待人的不公,周乐诗和在场的所有人一般,皆看入眼中。
周乐诗也是没了母亲的人,深知母亲留下的物件,无论是怎样的物件,对一个人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是以,关锦的心情,她能了解得到。
周乐诗不是没起过替关锦说句公道话的心思,但这样的心思,在她的脑海里颠来倒去地转了不知多少个来回,终究还是被她竭力地忍耐下了——
周乐诗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她现在俨然已经是极受关注的特别人物了,若是如此出头,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只怕会是更多的关注,和更大的麻烦。
周乐诗深知自己现在是何等的弱小,她的弱小根本担负不起她的正义之心。
她自问是理智的。
这种理智,让她选择了此刻最正确的态度:观望。
但也是这种理智,让周乐诗的内心极受煎熬——
她知道怎样做是对的,可她内心的准则却没法认同她的行为。
周乐诗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以及观望者的态度,而感到深深的自责。
所以,当冉蘅的那一声“姑姑留步”传入周乐诗的耳中的时候,周乐诗煎熬的心里噗的腾起了希望。
终于,有人能为关锦说句公道话了!
与这份强烈的希望同时出现在周乐诗心中的,便是一重担心:难道,冉蘅便不怕成了出头的那个,给她自己惹了麻烦吗?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周乐诗默默摇头否定了。
冉蘅不会怕。
她当然不会怕。
她是皇帝在意的女人,这万里江山都是皇帝的,心爱的女人伸张一个正义,帮助一个可怜人、斥责一次小人,又算得上什么大事?
但,冉蘅的格局,绝不止这样!
周乐诗心中笃定。
她甚至是相信的:冉蘅根本就不怕、不担心任何可能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