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诗终究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熟悉的环境,顺从的仆人, 这些都没有让周乐诗的心里面得以平静。
她的一颗心始终被撕扯着, 被脑海中元君舒的模样, 紧紧地撕扯着。
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前的事了,周乐诗仍是无法淡却元君舒眼底的受伤之意。
当周乐诗竭力想要离开,当周乐诗命令不得马车夫,甚至想要以跳车相逼的时候, 元君舒终是开口, 命车夫折身,往周府的方向去。
而元君舒当时的表情, 是明晃晃的“你宁可跳车, 也不肯再与我多相处半刻”的受伤。
自那之后,直到马车停在周府附近,周乐诗下了车,两个人之间都没有再做一句交流。
离开的时候, 周乐诗都不敢再看向元君舒的脸。
她心里的胆怯是真的,她也更怕:自己的半分留恋, 都会让元君舒生出想要继续的冲动。
周乐诗不曾想到, 元君舒竟是将话挑明开来。
即将她们两个人之间的那个隔阂,最大的隔阂,昭昭然地铺摆在了周乐诗的面前。
周乐诗原以为, 她可以一直对元君舒隐瞒着自己心底里的那个最大的忌讳。
她当然不想让元君舒知道, 她不是不喜欢元君舒, 她其实是怕因为自己的身份害了元君舒啊!
这份心事, 周乐诗怎么能让元君舒知道?
元君舒一旦知道了,会怎么做?
以元君舒外平内刚的性子,必然是要将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任何障碍,都一一清除得干净彻底。
而以元君舒对周乐诗的在意十分,她定然会以对周乐诗最小的伤害为前提,清楚任何的障碍。
事实上,元君舒也是这么做的——
女科考试之前,忍耐着不去打扰周乐诗的平静
女科考试的时候,用各种方式照顾周乐诗。
考试之后,终于可以来见自己,然后以“不致人才被埋没”的名头,收集了周乐诗昔日的手稿,要替周乐诗出诗集、文集,为周乐诗在士人圈子中挣得声望。
周乐诗能够想象得到,这只是元君舒的第一步,接下来元君舒还会有更多的替自己挣得声望,以在大魏的学圈和官场立足的法子。
元君舒为了她,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开始的时候,刚刚听到元君舒那个出诗集、出文集的打算的时候,周乐诗还觉得元君舒是不是疯魔了。
而现在,在听了元君舒急愤之下,挑明了“你是周朴的女儿”这件事之后,敏慧如周乐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为她是周朴的女儿,而周朴和周家将来还不定如何呢,为了她将来的安然,元君舒特意用各种方式替她造势、造声誉。如此,就算是将来周朴和周家败落甚至获罪,周乐诗有在士人圈中的口碑,有在读书人中的声望,便是皇帝真的想如何治罪于周乐诗,也要考量一二。
甚至有了这个前提,再顾及到周乐诗的才学,以皇帝的性格,说不定不仅不会降罪于周乐诗,还会破格提拔周乐诗,以显包容爱才的圣心。
这与周乐诗参加女科考试,力图谋得一个出身功名的想法,着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这两者是不同的啊!
周乐诗是为自己的前途和身家性命考虑。然而,元君舒完全是个局外人啊!
元君舒不该掺和进来,徒给她将来可能的政敌落口实、递把柄啊!
周乐诗痛苦地闭上眼睛,眼中满是酸胀的痛意。
元君舒,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周乐诗岂会看不明白?
元君舒越是这样,越是对自己好,周乐诗越是怕。
她怕极了,元君舒会因为她误了前程,甚至被毁了。
怕极了的同时,另有一个问题,在周乐诗的心中久久萦绕不去——
她与元君舒不曾见面的这些日子,并非经年累月地长。上一次最后在襄阳郡王府两个人不欢而散的时候,元君舒还没意识到“周乐诗是周朴的女儿”如何如何呢!
怎么这样短短的时间之内,元君舒的认知,就有这般惊人的变化呢?
而且,从京城到绍州,路途不短,就算薛大快马兼程,打一个来回也得几日。
那便意味着,早在多日之前,元君舒就已经派薛大去了绍州周府做那梁上君子。而在薛大出发之前,元君舒就已经意识到了周府这个周乐诗心里最大的障碍了!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或者说,是谁向元君舒泄露了更多,关于周府的事的呢?
周乐诗曾经怀疑过念夏。
念夏现在就在元君舒的身边,为了元君舒,当然也为了周乐诗,念夏完全有可能将自己所知的,向元君舒透露。
周乐诗从没有怀疑过念夏有害自己之心。
念夏就算是对元君舒说了什么,周乐诗坚信念夏也一定是为了她和元君舒好,而绝无害人之心。
然而,念夏是周乐诗入宫之后才收入麾下的。周乐诗在宫中的时候,就是个不喜多论过往和是非的性子,念夏又能对周家的事知道多少?
如此看来,能够接触得上元君舒,且所言能被元君舒相信的,便只有一个人了……
联想到近来那人偶尔表现出来的异样,周乐诗的脸色冷了下去。
“姑娘,大公子回来了。”慧蓉立在外面小心翼翼地禀道。
迟钝如慧蓉,也觉察出来姑娘自己回来之后,脸色就冷得能掉下冰碴儿来。
慧蓉也不敢提自己和小安子去学宫门口,没接到周乐诗,更不敢提周乐山一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最后只有她和小安子回了府。
好歹周乐山这会儿总算是回来了,至于他们兄妹两个之间生了什么龃龉,慧蓉深深觉得,神仙打架就不要殃及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