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山的呼吸似乎也因为妹妹终于做出了不一般的动作,而屏住了。
他心里有种很微妙的感觉,觉得他眼前的樟木箱,包括周乐诗,还有那位不知为什么而派人送来这只箱子的襄阳殿下,都变得缥缈而不可捉摸。
好像有一个很大的秘密,不是藏在这只木箱中,而是藏在因这只木箱而关联的自家妹子和襄阳殿下之间。
总之,那种高深莫测,是周乐山自问了解不得的。
两只半个巴掌大的盘轮,随着周乐诗纤白手指的拨动,发出了细微的“哒哒”的轻响。
属于“天干”的那只盘轮被拨到了那个日子对应的位置,紧接着,属于“地支”的盘轮也被拨到了相应的位置,周乐诗幽幽地舒出一口气。
周乐山目不转睛地紧盯着那两只盘轮,好像在满心期待着什么神异的出现。
然后,他便听到了极清脆的一声“咔嚓”,周乐山心里随着“咦”了一声。
他知道,箱子被打开了。
他同时也很好奇:妹妹是怎么知道这机关锁的锁码的?难道,襄阳殿下之前同妹妹说过?
机关锁被打开,周乐诗却呆立在那里,半晌没动。
她双眸紧紧地盯着两只盘轮上的天干地支组合,心脏像是被无比锐利的锥子狠狠地戳着,一下,一下……
周乐诗猜的没错,那个机关锁锁码,就是她猜想的那个。
可是,猜到是一回事,被事实验证又是另一回事。
只有她,才明白那个天干地支数代表着什么,也只有她才能透过这个组合,看到元君舒想要向她表达什么——
你拒绝我,不肯接受我对你的爱慕;可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的心真的能做到拒绝我吗?
如果你真的能拒绝我,那么你根本就不会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那个日子;如果你还记得那个日子,那么你就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真的能做到拒绝吗?
不错,那一组天干地支数,代表着的,就是在绍州的时候,周乐诗第一次见到元君舒的那个日子。
不仅周乐诗记得那个日子,元君舒更早已经将那个特别的日子,刻入了骨子里。
可是,元君舒不会知道:其实,早在那之前,周乐诗便已经见过她了。
只不过,那已经隔了一辈子,那么久。
一辈子……
周乐诗倏地心口一酸。
却原来,一辈子那么长,又那么短。
若你以为它长,它便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若你以为它短,它便短得如白驹过隙,来不及抓住,便已经烟消云散。
那么,我的一生呢?元君舒的一生呢?
会是长,还是短?
周乐诗在心里问自己。
可是,只是这短短的若干日,没有见到元君舒的短短的时日里,周乐诗就已经觉得日子过得那么慢,度日如年一般。
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的几十年呢?
她该如何熬过去?
元君舒呢?
周乐诗悲哀地发现,相比自己可能将要承受的煎熬,她更在意的,是元君舒会不会因此纠结成心事,会不会因此而落下病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元君舒”这三个字,已经深深地刻入了她的骨髓中、神魂里的?
“妹妹?”周乐山的声音,像是来自天外,唤回了周乐诗错失的神魂。
周乐诗的双眸终于寻回了焦点。
周乐山忧心起来,觉得就在刚才,妹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岁。
当然不是真的面容苍老,而是……唉!反正不是让周乐山心里好受的感觉。
周乐诗朝哥哥努力挤出一个笑意,表示“我没事”。
她不想再看哥哥忧虑自己的表情,素手搭上樟木箱的箱盖,一用力,将箱盖开启。
樟木箱内的物事,就这样呈现在了兄妹二人的眼前。
不出所料,里面的果然都是周乐诗之前在绍州周府的旧物。
周乐诗略略扫过,发现有旧诗稿子,有旧帕子,更有母亲生前留下的几样饰物……那是周乐诗在这世间和母亲最后的牵连。
她不敢想象,若是这些东西,都被丢弃,再也寻找不到,自己会是怎样的绝望。
所以,即便不为别的,仅仅为了这几样母亲的旧物,她也该感激元君舒的恩义。
而最终吸引了周乐诗的全副注意力的,就是铺放在最上面,被用书函小心承装的、犹飘着淡淡墨香的,诗集册子。
元君舒,竟真的将她素日的诗稿,集成了一本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