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太后看向皇帝的眼神,便更带出了许多的温情来,眼中明晃晃写着对自己孩儿的骄傲。
皇帝被自己的母后这样看着,心里面也绵绵密密地生出暖融融的感觉来。
在母后的面前,她从来都是个孩子。
她自然希望自己能让母后骄傲,能让母后觉得,当年的所有努力都没有白费。可她也希望,自己认定的人,能被母后全心全意地认可。
当然,这个“认定的人”,指的不是她认定的继承人。
母子二人已经多久没有这般温情脉脉、母慈子孝的光景了?
韦太后已经回忆不起来上一次这副光景是什么年月的事了。
或许人老了,就格外地容易心软吧?
韦太后心想。
她搭在凤袍上的右手,不由得动了动——
生出了一股子想要抚上皇帝的脸的冲动。
然而,韦太后蓦地敏锐地觉察到了皇帝眸底的异样,异样期待的目光。
韦太后手上的动作,便因此而顿住了。
她的右手紧紧地扣在了凤袍上的绣纹上。
她的面色整肃起来,心里面却在不停地提醒自己:宝祥正病着,不要再惹她病重,千万不要再惹她病重!
可想到皇帝和“那个女子”几辈子的恩恩怨怨、纠缠不休,韦太后的心就像在油锅里滚过一般,以她几十年的养气功夫,想要做到平平静静的,都不容易。
终究,韦太后忍耐着,没有无事生非地提及“那个女人”。
“江山社稷,可不是轻易便可以托付的!”韦太后绷着脸,很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
皇帝也是个极精明善察的,加之母子间三十余年的了解,韦太后弦外之音为何,皇帝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江山社稷不可以轻易托付,终身大事自然也不可以轻易托付。
母后是在用她的方式,警醒自己。
其实,母后又何尝不是心疼自己病着,舍不得自己再因为阿蘅的事而母子两个再起争执,伤了自己的身体呢?
皇帝心头温暖,看向韦太后的目光,也带着十足的暖意。
“母后放心,孩儿不是小孩子了,孩儿明白的。”皇帝朝自己的母后笑得和煦。
韦太后则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
不是小孩子了?
哼!就算你七老八十了,在哀家的眼里,也是个小孩子!
再说你真的明白吗?
韦太后于是又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儿,她可不觉得那个女人一旦入了宫,是什么好事!
反正,真要是那样,韦太后觉得自己都得被怄得短几年寿命。
那个女人,她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韦太后心里郁郁的。
元君舒折回的时候,看到皇帝已经从睡着的状态醒过来,正倚着大迎枕,和太后说话呢。
元君舒忙正了正衣衫,向皇帝行起大礼。
被皇帝温声免了礼:“君舒替朕送客,辛苦你了!”
元君舒听皇帝与太后如出一辙的话头儿,心里面便更觉得踏实了些。
她于是忙称不敢。
只听皇帝又淡笑道:“朕这个表妹一向跋扈惯了,她没有难为你吧?”
元君舒规矩欠身,表示韦臻并没有如何了她。
皇帝闻言,暗自点头。
韦臻是个什么德行,她会不知道吗?
君舒年纪轻,却能忍耐,又有容人之量,很不容易了。
试想,换一个年轻人来,便是那几个宗亲晚辈,面对韦臻可能的种种难为苛责,只怕也做不到如元君舒这般淡然处之吧?
皇帝对元君舒的满意,于是又添了一重。
满意归满意,皇帝的面上也仍旧温和,但她可并没有想以温和的方式历练、考验元君舒。
皇帝从来都没想当一个慈爱的“君父”;她的江山,将来需要的,也不是一朵娇花般的继承人。
想要担得起大魏万里江山,在今后的几十年里,让大魏更上一层楼,这桩大事,可不是一个性子软绵、只适合在京中贵养的人,能够做到的。
对于自己看中的继承人,皇帝决意锤炼。
她先盯着元君舒看了几息,方缓缓道:“君舒可有胆量?”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元君舒自然被问得一愣。
她怔然抬头,对上了皇帝审视的目光。
这种情况之下,一般人或许会急着在皇帝的面前表现自己,以图迅速出头。
元君舒则不同,她的理智,即使在面对皇帝的时候,也不会减弱多少。
她愣神之后,很快就正肃回道:“臣斗胆请问陛下,何以有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