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斗胆请问陛下, 何以有此问?
元君舒的回答, 反让皇帝怔了怔神。
皇帝紧接着就轻笑起来, 侧眸与韦太后对了一个眼神。
韦太后的眼中也不由得带出了几分笑意。
“你确实斗胆。”皇帝含笑道。
元君舒凛然。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皇帝的笑听在她的耳中, 虽然没有恶意, 但元君舒也在心里提醒自己:不可放松了心神。
皇帝见元君舒谨然的脸色, 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不必紧张, 朕又不是在怪罪你。”皇帝道。
皇帝说着, 病白的脸上带出了几分温色。
她便不再提“胆量”之类的话头儿,而是留给元君舒自己去琢磨。
元君舒见皇帝竟是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心里面犯起了嘀咕。
皇帝这是试出来她有胆量, 然后便放心了?
还是,皇帝仍有什么未尽之意?
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皇帝似是觉得倦了,身体朝龙榻一侧蹭了蹭。
那只被她倚在身后的大迎枕,便被蹭歪了去。
元君舒眼明手快, 忙向前两步,扶住了皇帝趔趄的身体。
“陛下累了吗?臣扶陛下躺下?”元君舒小心探问道。
此间只有她和太后, 以及太后身边的那位嬷嬷,总不能让侍奉太后的人,亲自动手来侍奉皇帝吧?
皇帝对元君舒的反应还是满意的, 面上却歉意道:“这种事本不该你来做的。”
元君舒是宗室贵女, 自幼再不被待见, 也是被富贵堆着长大的。她不是侍奉皇帝的内侍宫女,这种伺候人的活计,怎么能让她来做呢?
元君舒却不以为意道:“臣惶恐。臣是陛下的臣子,承君恩合该为君分忧;臣亦是陛下的子侄辈,孝敬长辈是应有之义。”
呵!这于公于私的,她倒是会说!
韦太后在一旁暗哂。
皇帝听着这话,更觉得自己选人选得好,还是个挺会说话的。
只是,话说得再漂亮,也要看办事的能力如何。
打定主意之后,皇帝便将明话亮出:“朕的病,恐怕一两日好不了……朕听说,你入宫的时候,带了十几个手下来?”
皇帝说到“一两日好不了”的时候,韦太后皱了皱眉。
元君舒想着自己是被皇帝召进宫来侍疾的,却也是带着十几名侍卫奔宫里来的。
虽然她问心无愧,亦是防备着当时皇帝不知病成个什么程度的万一之举,但此时在皇帝的角度看来,就不大像样了。
“带侍卫入宫,是臣思虑不周,请陛下降罪!”元君舒遂俯身请罪道。
皇帝却轻笑一声,道:“这算什么罪过?”
接着,她又似肯定元君舒一般,道:“你是郡王之尊,出门难道要单枪匹马一个人吗?你是唯一入宫侍疾的宗室,难道朕还肯委屈了你吗?”
韦太后在一旁听着,暗自翻了个白眼儿,心道宝祥这个认定了就偏心到爪哇国去的性子,还真是到老都不肯改变的!
皇帝也觉察出了韦太后的情绪,轻咳一声,又道:“你考虑得很是周到,但是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你在宫中侍疾,日子也短不了,就写一封书信,着他们回府去报个平安吧!”
皇帝此语,既是肯定了元君舒之前思虑得周到,又给了元君舒一个台阶可下。
元君舒听到“唯一入宫侍疾的宗室”那句,已经够她细细琢磨一阵的了。这时再听到皇帝让她“报个平安”的话头儿,更不禁深想了一步。
所谓圣天子圣明烛照洞若观火,皇帝不会是已经知道她与周乐诗之间的种种了吧?
元君舒最急于报平安的人,就是周乐诗啊!
联想之前种种迹象,元君舒很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元君舒是不怕皇帝知道她的心迹的,只要皇帝不会怪罪周乐诗,哪怕皇帝真的指责,元君舒也不怕。
既然皇帝至今都没有怪罪的意思,元君舒便笃定了八成,皇帝不会怪罪她与周乐诗如何。
其实想想也挺奇怪的,就算皇帝不喜欢周乐诗,就算皇帝曾经与周乐诗和离了,嫁娶由己,但是皇帝真的能允许两个女子在一处这种“悖逆伦常”的事存在吗?
大魏自皇帝继位之后,政治日益开明;开女科,又有了第一位女郡王、第一位女世子,女子的地位被提高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加上大魏民风开化一代强似一代,民间不是没有女子终身不嫁,独自撑起门户过活的,更不是没有结“契姐妹”或是“契兄弟”的。
但那是民间,你情我愿,双方亲族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由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