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魏的惯例, 朝廷官员得到任命之后, 便该于三日之内到吏部属司领取官服, 然后半月之后到相关衙门上任。
这样的时间规定,也算是很替新任的官吏们安排好自己的私事考虑周全了。
周乐诗也是了解这个规定的。
正是因着这个规定, 让她有了机会, 为自己再做一番努力。
周乐诗于是没急着去领取官服, 而是径自去安国公府求见安国公世子顾仲文。
周乐诗自然是不甘心就此被留在京中, 将来可能与元君舒同殿为臣的。她还想为自己外放出京做一番努力, 但是圣旨既下, 她抗旨不得,就只能另辟蹊径。
周乐诗寻不到旁的门路, 更不可能入宫去觐见皇帝——
她现在避讳“皇帝曾经的妃嫔”这个身份犹不及呢!又怎么可能冒冒失失地做那种事?
思来想去, 周乐诗觉得自己也只有顾仲文这一条门路可走。
一则顾仲文是女科考试的副考官,算是她的半个座师。元君舒那个正经“座师”,周乐诗躲都来不及,当然不会去求元君舒。
就算周乐诗现在想求元君舒,元君舒此刻人在宫里“为皇帝侍疾”, 周乐诗也是见不到的。
二则顾仲文的身份特殊,其父安国公顾书言极得皇帝信重, 在皇帝面前能说得上话,端看顾仲文以不足三十岁的年纪,就做了元君舒的副手, 就足可见皇帝对顾家的看重。
若能得顾仲文一言, 外放这件事, 十有八.九就成了。
而且,顾仲文当时在琼华宴之后,不也表达出来了对自己所做制文的欣赏了吗?
周乐诗的本心,是断不肯求人的。
但事到如今,为了外放出京,她也只能如此了。
去往安国公府的路上,周乐诗坐在马车里,听着车外面形形色.色的车马声、叫卖声和路人行走的声音,她还是禁不住又叹了几口气。
有朝一日,元君舒如果知道了,自己为了躲着她,这般地竭尽所能,大概又要闹上一场吧?
周乐诗揉了揉酸痛的额角。
她已经连着几夜不得安睡了。
马车接近顾家,周乐诗轻撩起车帘,打量了一番外面的光景。
顾家诗书传家,便是居处,都比旁的贵宦更多了几分雅致的意味。
周乐诗微微仰脸,看着顾府侧面墙上伸展开来的一株高树,枝蔓一径伸展出高墙来,不由得莞尔,心想这样的一棵树,若是有心人顺着枝蔓攀爬入府,岂不糟糕?
顾家人竟像是毫不介意似的,倒也挺奇怪的。
周乐诗不信,顾家这种贵介之家,事务管理自有一套特定的规矩,会没有人经管这么一棵越墙而生的高树?
只怕这里面,很有些门道儿吧?
这是周乐诗第一次到安国公府来。
她毕恭毕敬地向府门口的仆从送上了拜帖。
那名仆从本本分分地收了拜帖,便欠身入内禀告主人了。
周乐诗暗自忖着,其进退举止,倒比旁的高门府第更有规矩,也不因来者地位卑低而显出鄙夷的神色来。
周乐诗默默点了点头,深觉顾家的管教很好。
至少周家,据她所知,门阍处的仆从,在接了客人的拜帖之后,是会根据来者的身份,或奴颜婢膝,或腆胸叠肚的。
那名接了拜帖的仆从,比周乐诗料想得还要快地折了回来。
他朝周乐诗恭敬施礼,道:“周大人,我家世子今日去了户部衙门理事,未在家。”
户部?!
周乐诗脸色微变。
那名仆从接着又道:“我家少夫人道,周大人既是女客,若不嫌弃,不妨请入内堂一叙。”
顾仲文竟然莫名去了户部衙门这件事,已经让周乐诗听呆了眼,她哪里还有心情见顾仲文的夫人?
而且,她此行也不是来安国公府攀扯关系的,见什么少夫人啊!
其实,周乐诗又何尝不明白,顾仲文的夫人这般说,是会为人处世的表现,让客人不至于尴尬的意思。又有哪个客人那么不开眼儿,大咧咧地进内堂去呢?
“既然如此,不敢叨扰。下官告辞!”周乐诗于是谢绝了顾仲文夫人的好意,作别而去。
那名仆从自然不强求,也行礼向她道别。
看着周乐诗登上马车,车帘放下,马车辘辘而行,那名顾府的仆从才礼罢直起身来。
回程的路上,周乐诗心里面始终忐忑不安。
顾仲文怎么突然去了户部衙门?
没道理啊!
联想到之前琼华宴后顾仲文留住自己,与自己详谈的事,周乐诗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她现在极度怀疑,顾仲文调任了户部主官,之前就是看中了自己的才能,特意央来自己到户部任主事的!
周乐诗脑袋里嗡的一声。
要是这样的话,她还求什么顾仲文的门路啊!
顾仲文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难道,她还能再央求顾仲文,请皇帝重新颁旨,把自己外放吗?
如果真的是顾仲文因为看重自己在这方面的才华,特意央皇帝将自己任命到户部的,自己是不是还得感激他的伯乐之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