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过了四更天, 窗外的月影早往西边转了去, 不久就会没入东边渐渐亮起的熹微中。
周乐诗看着外面就要亮天, 心中泛起隐隐的焦躁。
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遇到了什么预料之外的状况?
她蹙着眉暗忖。
“你何必费这个力气!”身后, 坐在椅上的任九幽幽道,语气中犹带着些为周乐诗的不值。
周乐诗侧头看她, 神情淡淡的:“任姑娘若还想要命,就安分等着。”
任九抿唇不语。
却到底还是被胸口莫名的烦热搅得安坐不得,总是有种想要立马跳起来大急大躁的冲动。
事到如今, 再回忆过往在韦家被囚禁的那些日子,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想到自己仿佛个傻子一般,被韦家诳得团团转,又险些因此而害死了周乐诗, 任九心中的烦恶更甚。
她霍地拉过了桌上的茶盏,也不管那茶壶中的残茶如何地凉,倒了一杯, 狠命灌下肚去。
冰凉的茶水侵入肺腑, 似乎把那份焦躁冲散了些。
任九喘着粗气坐在那里,拳头不由得愤愤攥紧——
若非周乐诗之前阻止,她此刻最想的,便是重新冲回韦家去, 先要了韦舟扬的狗命再说!
想到韦舟扬对自己做了什么, 任九心里的火气便要压制不住, 额头青筋嘣嘣急跳, 喘气的声音更粗粝了。
周乐诗有所察觉, 再次回头看她:“任姑娘想报仇,可不是现在。”
她沁凉的声音,仿若清泉,顺着任九的耳朵流淌入任九的身体,让任九心里面的焦躁,登时便被熨贴了下去五六分。
任九凝着周乐诗,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又不由自主地握了握。
“你说得对,”任九道,“我听你的,断不会鲁莽行事,坑害了无辜之人。”
周乐诗闻言,心中稳当了些。
却只微微朝任九点了点头,便扭过脸去,不再看她。
窗外那一轮早就不知滚到哪里去的月光,似乎比自己,对周乐诗有吸引力得多!
任九刚刚平复了些的心绪,又莫名生出懊恼来。
明知道她不会将过多的关注投放在自己的身上,却还是贪恋她的哪怕一瞥……
任九觉得自己不止是中了毒,还害了病,很重的病。
而那病根儿,就叫做周乐诗。
如此两个人无言地坐了又有一会儿,忽听得外面轻而急促的脚步声。
任九是习武之人,对异响之声感知得更早。
她倏地站起身,凑到门边,戒备着。
周乐诗也将目光从窗外撤回。
接着,便听到门上传来熟悉的笃笃叩门声。
“是兄长。”周乐诗了然道。
她忙起身打开房门。
果然看到周乐山脸上挂着牵念焦急站在门口,而在周乐山的身后,则立着一个穿着黑色兜帽斗篷的身形熟悉的女子。
周乐诗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远处,忙将哥哥和那个女子让入屋内,又将房门紧闭。
周乐山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打量任九,又担心地打量自家妹妹。
见任九和妹妹仍是他离开前的模样,任九不曾伤害妹妹半点儿,周乐山心里才踏实了些。
他也只情势紧急,半分耽搁不得,便长话短说道:“连娘子我请来了,妹妹有什么话,只对她说吧!”
此时,跟着周乐山进屋的连菡也已经将兜帽撩下,并将手中的医箱递给了周乐山。
“就是她吗?”连菡挑眉看着一旁的任九。
这一路上,周乐山已经将他所知的大概情形与连菡说了。
任九被连菡带着刺的眼神,看得大不自在,又不好走脱。
她很觉得眼前这个女大夫看她的时候,仿佛在看一个麻烦又棘手的祸害。
“正是,”周乐诗简言道,“劳烦连娘子。”
连菡听她虽然言语平和,却带着股子莫名的疏离,而且,似乎还……夹杂了不悦?
连菡心里嘿了一声,自然知道周乐诗这股子火气是冲着谁的。
反正啊,情情.爱爱之类啊,有的这两位磨折的!
不过,连菡看来,情爱倒在其次,眼前这个叫任九的家伙,极有可能差点儿害了她家郡王。
这个,连菡可看不下去。
她心里暗自琢磨着,要不要趁着行针的时候,狠戳任九的要穴,或是用药的时候格外关照关照,让任九以后再不能仗着会武危害到元君舒。
扎废了任九,再寻机会给韦舟扬下点儿好药,省着韦舟扬再祸害人间!
连菡这般想着,手上分毫不含糊,已经抓过任九的手腕,右手三指扣上了任九腕脉上的寸关尺三处。
任九虽然鲁莽,却也知道大夫,尤其是给自己瞧病的大夫是断然得罪不得的。
遂乖觉地坐在那里,由着连菡切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