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奉的老巢若在绍州,怎么可能与周家没有关联?
何况,其中还掺杂着韦家的干涉!
“殿下辛苦了……”周乐诗垂着眼,轻声道。
元君舒听得心尖儿发颤,总觉得这话说得不像。
“诗儿我——”元君舒还想辩白点儿什么,而对于周乐诗的亲昵称呼,她似乎越来越理所当然了。
周乐诗咬住嘴唇,皓齿将嘴唇咬得充血。
“来来回回不过二十日,想必行程很是匆忙吧?”周乐诗幽幽道。
“是……是有些匆忙……”元君舒忖着她的意思,摸不准她的心思。
周乐诗却忽的抬头,直直盯住元君舒的双眼:“丁奉经营多年,在绍州……应该不止就这么一点子势力吧?”
元君舒被她盯得脊背不由得绷直,不自然道:“当然……咳!事起仓促,如今一应证人、证物还待圈定、核实。”
“那很好。”周乐诗的唇角动了动,却并没有如元君舒期待的那般,勾起一个哪怕极小的弧度。
“真相总会大白的。”周乐诗轻道。
“是……想来是的。”元君舒音声涩然。
两个人于是再次相对无言。
正厅内的气氛,陡然尴尬起来,元君舒更觉得如坐针毡。
周乐诗的言行,无不向元君舒表达着什么,表达着元君舒不想去触及的事。
很多时候,元君舒宁可周乐诗不似这般敏慧。
可如果周乐诗蠢笨,她还会倾心于她吗?
她爱她的,不就是她的明达、她的聪慧吗?
然而,现在这颗七窍玲珑心,却成了两个人之间的羁绊。
元君舒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没做什么。
正因为当做的事没做,而不当做的事做了,她心里面的矛盾情愫,则更加地撕扯着她。
她因为疼惜周乐诗而动了私心,到底没有让周家伤筋动骨;可此时她面对着周乐诗,却陡然觉得,或许她该真正地秉公而行,才配得起周乐诗。
一时之间,元君舒的心底,涌起了从没有过的卑微之感,那股子顺风顺水的意气风发,仿佛与她再没有了关系。
“殿下?”
恍然之间,元君舒听到周乐诗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似乎不止一声。
元君舒如被惊醒一般,眼中犹带着几分茫然。
那样失措的眼神,看得周乐诗胸口泛酸。
“殿下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周乐诗的声音带着几分和柔,余音却意味深长。
元君舒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唇色发白,几无血色。
“当真,没有吗?”周乐诗竭力地做最后的挣扎。
元君舒张了张嘴,那些深埋的心思,终究被她更用力地按压的下去。
努力撑起一个算得上从容的笑意,元君舒道:“陛下圣明,丁奉一案,并没有多做牵连,只处置了丁家和丁奉的门生中的有罪之人……哦,对了!诗儿还记得关锦吧?她的姑父便是丁家人,也参与其中。陛下开恩,并没有牵连她。”
元君舒说着,又绞尽脑汁找着话题,道:“还有赵四,诗儿你记得吗?曾经我的手下,便是丁奉培养的杀手。他当初被我放过一马,感念我的恩情,此次在捕捉丁奉的过程之中,立了大功,陛下还允他将功抵罪,以后仍在我手下做事……”
元君舒絮絮地那么多,周乐诗却越听心越沉——
元君舒在刻意逃避她的话题。
元君舒把能说的都说了,几乎所有与此案有关的人,都说了,唯独没有提及周家。
每当她无意识地换一声“诗儿”,周乐诗的心脏上就像是被狠狠戳了一刀,透骨地疼。
“挺好的……”周乐诗苍白的面孔上,挤出了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来。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
元君舒猝不及防,忙噤了声,愕然抬头,看着她。
那模样,竟透出了几分惊恐来。
周乐诗胸口又是狠狠一痛:这人该是何等地在意她?堂堂郡王之尊,害怕惹恼了自己这个芝麻绿豆小官儿……
周乐诗苦笑。
“殿下还不曾入宫见驾吧?”对着元君舒,周乐诗到底还是撂不出狠话。
“回来之后,便入宫禀报过陛下了!”元君舒忙道,生怕周乐诗立时下了逐客令。
“是嘛……”周乐诗的眼睑低垂,在眸底投下两片阴影。
“我倦了,殿下轻便了!”周乐诗道。
“任九就请殿下带走吧!她的事,陛下问连娘子,自然知晓。将来如何,殿下发落就是。失陪!”周乐诗说罢,径自离去。
元君舒眼看着她的背影匆匆离去,脑袋里轰轰然乱作一团——
周乐诗的一番话,怎么听着,怎么像是,彻底与她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