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此次奉命随着周乐诗到这茶楼中, 等着何管家来见。
他的年纪不大, 但素性是个极稳重的人, 是以当初周乐诗离开皇宫的时候, 才将他从宫中带到身边当差。
此刻小安子就恭立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面上不动声色地戒备着门外的异样, 却也不由得分出些心思注意周乐诗和何管家这边。
这么稍稍一关注,小安子便越发觉得自家大人不同寻常的厉害。
那可是卫国公府的人啊!
就算和自己一样同为奴仆吧,小安子也明白, 像何管家这种在卫国公世子眼前服侍了不知多少年的老人儿, 是他这种小小内官出身的人,比不了的。
然而纵然如何管家这种一看就老谋深算、不好相与的,却也只几个回合, 便被他家周大人摆弄得明明白白,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儿了!
所以,大人是真的厉害啊!
小安子佩服自家大人不是一日两日了, 禁不住在心里面给自家大人竖了拇指。
他于是继续安守本分, 将绝大多数注意力投向了屋内屋外是否有闲人路过,是否有人窥听等等。
至于周乐诗到底与何管家谈了些什么,宫里出身的小安子,深深觉得, 自己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何管家瞧瞧这个。”周乐诗说着, 将一札纸推向了何管家。
“您叫我老何就成啊!”何管家又一次笑眯眯地强调, 表示自己在周乐诗的面前, 是个地位低微的存在。
虽然这么说的, 他瞄着周乐诗推过来的那一札纸,右手已经不含糊地摸索了过去。
却也只扫了一眼最上面那一页的内容,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代之以惊震之色。
“如何?”周乐诗玩味地瞧着何管家变了颜色。
何管家的神情于是更加难看了,他想努力地勾起嘴角,显示自己内心很是轻松,可是那张面皮却仿佛都已经僵硬了一般,任他努力牵动,都动不得。
“您、您还真是……手段厉害!”何管家暗自咬牙,面上却竭力地不敢表现出来愤恨之意。
周乐诗淡淡一笑,“你明白就好”几个字就这么写在她的脸上,何管家想忽略都是不可能的。
他脑子里快速地运转着,琢磨着自己如何做才是最安全、获益最大且受损最小的——
周乐诗推给他的那一札纸上,清楚明白地写着某年某月某日,他都替韦舟扬做了什么事。
其中有些事连何管家自己都要淡忘了,这会儿突然被眼前这手段诡异的女子提起,何管家霎时间就冒出一脑门子的冷汗:这些事,随便拎出几件来,就足够他被明正典刑了。
哪怕是其中最不起眼儿的那几件,捏合在一处,也够他在牢里面老老实实待个天荒地老的。
何管家喉间滚了滚,一颗豆大的汗珠顺颊而落。
他想活着,想好好地活着,他不想死,不想吃牢饭,更不想被发配到蛮荒之地直到终老……
想到自己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若是被揭开来,将是怎样的结果,何管家心里面的那点子求生欲望,格外地鲜明起来。
他努力地挤出一个笑来,嘴角颤抖着,朝周乐诗笑得谄媚:“大人想让小的如何做,但请吩咐!小的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周乐诗心里面哼了一声,才不信何管家的鬼话。
不过就是为了保住性命,保住荣华而已,却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的,仿佛要做什么为国为民的了不起的大事似的!
还真是玷污了“为国为民”这四个字!
周乐诗暗嗤,面上却不动分毫。
“老何是老江湖了,想必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不必我多说吧?”周乐诗凉飕飕道。
何管家听到“老何”两个字,心里一松——
周乐诗这般唤他,便是肯给他一条生路,甚至肯将他收入麾下。
如此,他就得了活命了!
以后跟定了这位周大人,岂不又是前途无量?
何管家这般想得美好,顿觉浑身的骨头都轻飘飘了起来,忙谄媚道:“大人说的,是哪三个字?”
周乐诗纤细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
伴着那有节奏的敲击声,三个字被从她的口中吐出:“投名状。”
何管家初时面上还能带着挂着讨好的笑听着,待得那三个字在他的脑袋里打了一个转儿,而他立时明白那三个字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的脸色立时变得比之前还要难看。
“大人是说……”何管家面目悚然,嗫喏着不敢继续说下去。
周乐诗投过来一个冷幽幽的表情:“不错。老何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何管家登时哑口,何止是为难啊!
这简直就是逼着他拿命去冒险!
“周、周大人……”何管家努力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方似的接下来的话能够顺畅地说出口。
“小人想为大人效忠的心,天地可鉴!若有违逆,天打五雷轰!”何管家信誓旦旦道。
接着又赔笑道:“大人其实不必试我的诚意……有这东西在,大人还担心拿捏不住我吗?”
何管家说着,手一指面前的纸札。
这话说得可谓极其露.骨了。
周乐诗的神色却没有分毫改变。
“是吗?”周乐诗冷冷地飘出一句,然后倏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