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夏不得随军出征,被留在恒王府中照料家事,这会儿正烦恼于此,不防元君舒给了她这么个差事。
“去吧!把这个交给她,”元君舒温声道,“我不在京中的这段日子,替我好生照顾她。”
念夏耳中听着,一时间失神。
皇帝的训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元君舒一一恭敬听了,便带着随从,执了兵符、令旗等物,骑了战马,出宫之后,赶奔京郊的校场。
那里,五万大军和十几员将官,正在恭候着她这位主帅的出现。
风飒飒,吹拂战袍,亦吹卷起天上的浮云,将它们驱赶成了一团一团的存在。
元君舒坐在马上,抬头看看天,耳边的风声随着马蹄子的哒哒声缕缕不绝,她的心也随之飘浮着。
却不是飘到任何辽远的所在,而是飘到了身后,那座早在大魏建朝的时候,便已经存在的高大城楼。
京城中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抛在了身后,可她的心,却做不到就此抛开它们,只顾前路。
元君舒的心中,存着牵绊,强烈的牵绊……
元君舒猛然勒马。
胯.下马“希律律”一阵咆叫,马蹄子踢踢踏踏地才在官道的石板路上,如凌乱的鼓点,敲打在元君舒的心上。
她蓦地策马回身,目不转睛地凝望仍在视线之内的城门楼。
几百年的石砖,并没有被岁月侵蚀多少,仍旧巍然耸立在那里,昭示着这座城、这个国,皆凛然不可侵犯。
城门如故,垛口如故,连城门上站岗的兵士、兵士手中的银.枪锋锐的枪尖儿,都如故。
城垛之上,代表着大魏皇权的旌旗迎风飘舞。
纵是离得远,元君舒仿佛都能听到那“噗噜噜”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切都看起来,如平素没有任何分别。
有分别的,只有她的心……
元君舒抿了抿唇。
她多想,突然在城垛口上,看到那个自己熟悉无比的身影!
就算,就算那人不肯见她,就算那人不肯来送她,只在城垛上看一看,也是好的。
可是,终究,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殿下?”熟悉的声音,在元君舒的耳边响起,带着些许困惑不解。
或许是元君舒驻马痴望得太久,引得众随从迷惘,到底还是有人开口,提醒她是时候加紧赶路了。
听到那一声,元君舒怔了怔。
她霍地拨转马头,马头朝着的方向,正是他们即将赶赴的校场的方向。
元君舒,重又变回了那个手握几万大军的统帅。
“走吧!”她没有对自己的手下做任何的解释,加紧一鞭,当先冲了出去。
随从众人亦策马紧紧跟上。
他们的身后,腾起丈高的烟尘。
很快,便伴着那几骑的消失,连烟尘都消失不见了。
直到此时,城垛后面的阴影处,才闪出人影来。
周乐诗凝着元君舒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双眸渐渐凝住。
而她的脚下,亦不由自主地朝着城垛口疾行了去,双手猛地扣在了垛口之上。
砖石冰凉的触感瞬间透穿掌心,直击心脏,霎时间,仿佛将周乐诗的心脏都冻住了。
念夏就站在周乐诗的身后。
她望了望极远处,仍是将目光投注到了近在面前的周乐诗的身上。
周乐诗背对着念夏,念夏看不到此刻周乐诗脸上的神情。
想来,那神情,也与“好”这个字,沾不上半分关系的。
而周乐诗单薄纤细的背影,让念夏的心里那股子隐隐的心酸,渐渐化作了精确的、昭昭然的痛楚。
念夏为周乐诗感到痛楚,亦为周乐诗与元君舒的关系,感到痛楚。
身为旁观者,念夏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或许,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眼下这样,陪着周乐诗,并适时地照料她的身体。
“这里风硬,姑娘小心别着了凉。”念夏说着,便近前去,将手中的披风,搭在了周乐诗道的肩头。
周乐诗仿佛被惊醒的梦中人,身躯微抖了一下,脊背微拔。
她顺势从念夏的手中接了披风的系带,自己在颈下打了一个结。
同时口中说着:“多谢。”
念夏如今已经不是她的仆从,她没有理所当然接受她的侍奉的道理。
念夏闻言,却微微一笑。
“姑娘打算回府去吗?”她对周乐诗依旧惯用往日称呼。
周乐诗拧转身,定定地看了看她。
“随我去一个所在。”周乐诗道。
眼中含着对念夏的信任。
念夏因为那信任的眼神,心头微凛。
到底朝周乐诗欠了欠身,道:“但凭姑娘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