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 时隔十五六年, 还能再次见到元先生!”虎突盯着面前的男子, 颇有些时光荏苒的感慨。
中年男子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或许是因为常年地远离人丛, 他的话也变得少了起来, 声音更比当年低沉了许多。
“过去的事, 不提也罢。”他说道。
虎突闻言, 灰眉一挑, 有些意外。
但他很快就微微笑道:“元先生的意思是,当年你带着你们大魏的兵,将我们杀得惨败, 这笔账就这么揭过去了?”
中年男子面沉似水, 冷冷地看着虎突:“若没有当年一战,虎突大王你,可有机会成为羌人的最高头领?”
左不过,就是些兄弟阋墙的丑事!
中年男子心中冷哼。
虎突没有因他的话而恼, 相反倒笑了起来,似是当年他的兄长被魏军杀死, 他得以独掌羌地大权,是极值得骄傲的事。
“这么说来,我还该感谢元先生吗?”虎突眼有锐光。
中年男子压根儿不接他的话头儿, 依旧森然道:“各有所求罢了。”
“好一个各有所求!”虎突喝道。
他对眼前这个当年的大魏主帅, 曾经在战场上率兵威风凛凛地杀败兄长的往事, 仍记忆犹新。
还有谁, 比这个人,更了解怎么打退魏人的步步紧逼?
虎突心里面更升腾起了希望。
“那么,元先生所求的是什么呢?”虎突还是不放心地问道。
中年男子微眯了眼睛,很有些往日的威仪。
“我这十几年来,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大王不可能不知道吧?”他问道。
虎突呵呵干笑:“倒也有所耳闻。”
说着,他又故意挑唆道:“你们皇帝,似乎很不待见你啊!听说,他还害死了你的儿子?”
旁边的甲纳听到父亲的话,登时的脸上肌肉紧张起来。
他惶然地转向中年男子,想要在他的脸上发现些异样的表情。
中年男子听到虎突的话,脸色立时煞白,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响声,传到了在场父子二人的耳中。
但是,除了无限的恨意,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旁的来。
这让甲纳心里踏实了许多。
虎突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有些后悔。
因为他发现,那男子黑色斗篷之下的肌肉仿佛都已经隆起绷紧,像是随时准备饿虎扑食一般扑向自己似的。
虎突又干笑了两声:“嘿!过去的事儿提它做什么!我们白石的子孙最是敬重英雄。元先生是大英雄、大豪杰,肯在这种时候助我们一臂之力,本王欢迎之至!”
元姓男子的神色,这才渐渐平缓了下去。
他朝虎突抱了抱拳:“大王不必客气!若有差遣,但请吩咐!”
说罢,他又道:“两位想必还有要事商量,不打扰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被旁边的甲纳喊住:“元先生且等一下!”
甲纳于是转向坐在上面的虎突:“父亲,孩儿想了一条对付魏人的计策。元先生在这儿,不妨一同参详参详,父亲觉得怎样?”
他有意表现对元姓男子的信任和拉拢,得到了虎突满意的点头:“你长大了!知道替父分忧了!”
“孩儿的衣食都是父亲所赐,再不知为父亲分忧,还是人吗?”甲纳夸张道。
他见哄得虎突高兴地捋着花白的胡须,心中冷笑。
又转向元姓男子,恭敬道:“元先生以为如何?”
元姓男子亦像模像样地朝着甲纳抱了抱拳:“但凭三王子吩咐!”
甲纳满意地眯了眯鹰眸,仿佛天下都已经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魏营。
今日是齐洪烈负责营防事务。
元君舒定下的规矩,只要是军中副将以上的军官,无论官阶高低,每日一人,负责带领军兵在营盘附近巡视,以防敌袭和突发状况。
包括元君舒自己在内,都不得例外。
只要不是手头有紧急需要处置的军务,轮到元君舒的时候,她都会带着兵,认认真真地巡防。
主帅尚且如此,齐洪烈自然也要照着这个规矩来。
因着这项硬性规定,元君舒在中下级的军官中,颇得威信。
齐家人骨子里,都流淌着尚武的血液。
齐洪烈是几十年的老军了,更是酷爱军中生活,自然乐得按照主帅的命令行事。
他带着十几名亲兵,和负责巡防的百余名骑兵,骑着马以魏军营盘为圆心,在方圆三里地之内盘旋巡行。
出发不久,一行人距离魏军营盘中心越来越远了,齐洪烈的警醒心也多了一些——
此处靠近山脚,前面是一丛丛的黑黝黝的树林,林深叶密,藏上几十人皆不在话下。
想到前一阵子那场险些害死了主帅的祸事,齐洪烈在马背上挺直了脊背,手掌则悄悄按在了金.枪的枪杆上。
他对身后喝了一声“都小心着些”,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而他的十几名亲兵,马上紧紧缀上,警惕着周遭的环境。
又朝前驰行了约莫半刻钟,齐洪烈突地心有所警——
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极细微的拉动弓弦的声音。
那声音淹没在“踏踏踏”的马蹄声中,轻易听不到。
若说那弓弦之声可能是他的幻听,那么在阳光之下反射出的一道熟悉的弧光,则绝不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