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见面的地方, 约定在了最近的一座道观之中。
魏人大多崇道,大魏历代先帝更多有信奉者。而羌人风俗向来供奉白石神, 羌地建有许多的白石神庙,想寻到一座道观,却也不是个容易事。
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作为见面的处所,甲纳也算是表达了相当的诚意。
但是,这个“诚意”, 是否真的“诚”,就只有甲纳自己知道了。
元君舒一行人快马疾驰,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地点。
这里原是一座边境的集镇, 因为战火而萧条零落, 普通百姓、商客早就逃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了满目荒凉。
集镇上十室九空, 房屋大多被蛇虫兽类等属据为巢穴,连这座往日还有些香火的道观, 都已经凄凉破败, 仅剩下几个无处可逃的老弱病残道士, 也被驱赶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元君舒远远望见眼前的凄凉景色, 目光沉郁了下去。
再遥遥望见道观内外已经布上了羌人的岗哨,元君舒冷哼一声。
甲纳以为占尽了先机, 以为可以顺理成章地让她就范……呵!那就看一看,到底谁笑到最后吧!
元君舒回头看了一眼紧随着自己的薛大等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 又意味深长地扫过身旁的周乐诗。
薛大等人登时会意:这是让他们务必护住周乐诗安全。
他们自然遵从元君舒的命令, 但同时他们更困惑于周乐诗何必非要陪同而来。
诚然, 周乐诗陪同元君舒来,很有些同生共死的意味,这是知己朋友之义,薛大等人表示佩服。
然而,谁都看得出,周乐诗陪同元君舒此行,恐怕其作用,也不过是给元君舒添了一个累赘罢了。
周乐诗对于元君舒格外关照自己这件事未置可否,她猛加一鞭,紧紧地缀在元君舒的后面。
曾经,不止一个人夸她聪慧、赞她细致,那么今日,她就要用这份聪慧和细致,护元君舒周全。
只要元君舒能够安然离开险地,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周乐诗也甘心愿意。
展眼之间,坐骑已经停在了道观门口。
元君舒没有急着下马,周乐诗等随从便也不曾下马。
门口做岗哨的羌兵见到元君舒等人到了,先是一震,继而看到了为首马上的元君舒。
他显然被元君舒的风姿容貌慑住,很是呆了呆,才缓过神来,“噔噔噔”地跑进去报信。
约莫半刻钟的工夫,道观内传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周乐诗凝神听了听,嘴角勾起一抹讽意——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这伙羌人的脚步声,便可想见其内部并不齐心,只怕随时都可能内讧起来,亦未可知。
周乐诗并不知道元君舒今日的具体计划为何,但凭她对元君舒的了解,大概能将计划猜出个七七八八。
若真如自己猜想那般,则今日之事,魏军至少有七成的胜算。
而魏军之大胜,并不代表元君舒便会绝对地安全。
周乐诗侧眸,目光凝住于元君舒的脸上,停留了不过两息,却仿佛专注了一生一世。
连周乐诗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她此时看向元君舒的目光,是何等的温柔。
可惜,元君舒却无缘觉察到周乐诗的注视。
她将全副注意力转到了甲纳,和他身后的一众护卫的身上。
直到甲纳带着他的人走下台阶的时候,元君舒在马上才做了一些反应——
她朝甲纳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甲纳倒也按捺得住,不仅忍耐下了元君舒高居马上的行为,更抬起右掌,按在胸口,以羌人见到贵人的礼节相见。
双方如此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不适。
毕竟,羌地原是大魏的属邦,羌人的最高头领虎突也顶多与大魏的亲王一级地位相当,甲纳身为虎突的儿子,在元君舒这位大魏亲王的面前,屈尊而就自是理所应当。
初次见面,元君舒将大魏威严彰显。
她看着甲纳行礼罢,才在马上朝甲纳拱了拱手:“三王子好。”
甲纳堆起笑脸,仰脸瞧着她:“殿下风姿神异,令人观之忘俗!”
他将低姿态做了个圈套,却绝口不提元君舒的军威如何,只虚言夸赞元君舒的气度风仪,倒也颇会避重就轻。
元君舒淡淡一笑,对于甲纳的夸赞套话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甲纳笑容可掬地站在那里,将卑微姿态做了个足份。
“时辰不早了,殿下还请入内详谈吧?”甲纳笑道。
“也好。”元君舒抬了下巴道。
她翻身下马,身后的众随从也都下马来,自有魏军兵士接过马匹照管——
双方谈判,绝称不上彼此如何信任,自己的马匹当然要自己人掌管才放心。
甲纳等着元君舒下马的当儿,眼神便不安分地在元君舒的周边扫过。
他一眼便瞄住了周乐诗。
皆因周乐诗不止是个妙龄女子,在一众军汉子之中格外显眼。还因为周乐诗的容貌极其出众,那一身打扮更是为她增光添彩。
甲纳心念忽动,笑问道:“不知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