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侍卫的铜雕面具, 倒是有些意思。”元君舒突然开口道。
她的目光,直射甲纳身后的一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的侍卫。
甲纳经她一问, 先是神色微变,继而便镇定下来,笑道:“恒王殿下有所不知,这种图案是传说中白石神的模样,是我们这里世代相传的保护神。男子的饰物上多有这种图案, 以彰显勇武。”
元君舒并不认可他这样的回答,似笑非笑道:“贵地的风俗, 待客的时候也要有白石神在场吗?”
这话说得明白, 甲纳也听得明白。
然而他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或是诧异, 元君舒对那个青铜面具的侍卫生疑,反而让甲纳觉得高兴。
甲纳呵呵一笑:“此人是我身边一等一信任的侍卫, 向来跟惯了我的。只因他面上有些恶疮,怕搅了殿下的兴致, 便让他戴了这个。殿下莫怪。”
元君舒闻言, 眉毛舒展了些:“三王子想得很是周全。”
“哈哈哈!那是自然!”甲纳脸上的得色更添两分。
说着, 他将手中的酒盏再次朝元君舒敬了敬:“殿下请!”
为表明酒是干净的, 甲纳先干为敬。
饮罢,他笑着朝元君舒亮了亮空盏。
周乐诗一直凝着着那名斟酒侍从的眸子, 复杂地转向了元君舒。
于是,她看到元君舒也将酒盏举到了唇边, 牛眼大的酒杯, 满盏的酒, 被元君舒一口吞下。
周乐诗蹙了蹙眉。
果见元君舒的脸色立时变成了熏红色。
甲纳见状,哈哈一笑,招呼侍从再替元君舒满盏。
周乐诗紧紧盯着那名侍从的动作,眉心猛地一跳。
元君舒的体质实在不胜酒力,这酒又醇厚,一杯下肚,俨然在肚腹里放了一把火似的。若不是她意志力强,恐怕早就呼喝出声了。
那名侍从替元君舒和甲纳斟满酒,便向后退至原处。
甲纳鹰眸扫过元君舒身后几名昂然挺立的护卫,突地眼底闪过一瞬的阴狠,面上却挤出了笑意来。
“还不快取杯盏来,为这几位将军也斟了酒?”甲纳热情地招呼道。
被元君舒抬手打断,意味深长道:“三王子是想把他们灌醉,让我没了护卫之人吗?”
甲纳脸上的笑意僵住,竭力干笑两声:“殿下说笑了!”
元君舒既如此说,他便不好强给那几人倒酒了。
甲纳便转开话头儿,先是絮絮地说些面子上的客套话,接着入正题道:“算起来,我与殿下着实通了几次信,我的诚意,想必殿下也都是知道的。”
元君舒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甲纳一时尴尬,又循着这个话题道:“我父亲毕竟年纪大了,容易偏听偏信,这一次,便是听了玛基那糊涂虫的谗言,才擅自冒犯天.朝。如今玛基已经被我杀了,我父亲也做不得主了……殿下尽可相信我的诚意。”
玛基就是甲纳的大哥,羌族大王子。
“三王子,确实……很有诚意。”元君舒不疾不徐地一眼望向甲纳。
她此刻因为饮了酒,脑子有些不受控制地混沌,衬上那张五官出众的脸,原本该透出些属于女儿家的柔婉来。
然而,那道目光落在甲纳的眼里,却全然不是如此——
甲纳实在觉得,元君舒看似平和的眼神中,总有那么些不寻常的东西。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无论那东西是什么,都是甲纳难以触及的。
这,才是最让甲纳无助而反感,以至于心生恨意的……
甲纳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牛眼杯。
一个女人,而已!
甲纳的嘴角边挂上一抹狠绝,脸上仍笑意盈盈,让人仿佛如沐春风。
“为了殿下的这份信任,我再敬殿下一杯!”甲纳又一次朝元君舒举起了酒盏。
元君舒却没动。
刚刚那一杯,已经够她睡上一大觉了,如果不是此刻尚且无法脱身的话。要是再灌下一杯,元君舒无疑就会马上倒地不起了。
甲纳见元君舒不动杯,故意激将道:“怎么,殿下不胜酒力了吗?要不,我替殿下喝了这杯?”
他说着,还刻意地笑了两声。
魏军这边的几个人,听到那笑声,无不横眉立目。
突然,一只纤白的手掌出现在元君舒的眼前,刚好挡在了元君舒和那杯酒之间。
“这般的敬酒法儿,就是三王子的待客之道吗?”周乐诗冷冷的声音,飘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那如冰棱激水的声音砸在元君舒的耳边,让元君舒也仿佛被冰棱激了一下似的,登时回神。
不提防,那杯酒已经落在了周乐诗的手中。
甲纳见周乐诗抢了酒去,隐约觉得周乐诗的态度不大对劲儿。
这还是之前那个处处与元君舒作对的魏帝钦差吗?
然周乐诗绯衣素手持杯而立,自有一股子超尘的风华,让甲纳的眼前不由得一亮,实在觉得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比元君舒更适合喝下那杯酒。
这女子是那小白脸儿皇帝的宠臣,和元君舒的地位不相上下,若是让她喝了那杯酒,不知会是怎样的情状……
甲纳的脸上,现出两分狎意。
“钦差大人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甲纳假模假式地自责,一面向周乐诗举了举杯,“那我就借花献佛,这杯酒敬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