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诗身体上的最后一根银针, 被连菡起出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连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道:“没事儿了。只要好好将养几日,我这就替周大人开几剂药方,每日一剂煎服了,三日之后, 便和常人无异了。”
元君舒闻言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劳烦你了。”她诚心诚意地感谢连菡的妙手医术。
连菡却嘻嘻一笑:“殿下先别急着谢我。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元君舒闻言,登时又紧张了起来。
连菡笑眯着眼, 饶有兴致地瞧了瞧元君舒关切的表情, 又飘了一眼已经熟睡过去的周乐诗。
“到底还有什么?”元君舒急声追问道。
连菡听她的语气, 着实极了,便悠悠道:“殿下方才既然选择不以寻常的手段帮周大人将那欲.火泄了, 就总得承担些小小的后果。”
元君舒听连菡说“欲.火”什么的,脸上又飘上了两朵红云。
但她的语气则更急了:“到底是什么后果?你一气儿说明白了!”
元君舒如此说着, 那股子刹下去的威凛杀气, 又浮上来了。
连菡暗自缩了缩脖子, 到底将那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神情收敛了些。
连菡遂正色道:“若照着寻常法子泄了欲.火, 于她至多损伤些身子,好生补养一番, 也就无妨了。但殿下让我用药用针,如此就将那药性强行从她体内拔了出来。那药性极霸道, 就算好医好药地补养, 恐怕将来——”
“将来如何?”元君舒猛地扯住了连菡的衣袖。
连菡直觉面前的元君舒, 周身寒气迫人,她要是真说出什么不得了的结果来,元君舒恐怕真会一把扼死了她。
幸亏,不是什么坏的结果!
连菡心里庆幸着。
“就是将来……周大人面对恋慕的人的时候,身子会格外地,敏感。”连菡说着,故意朝元君舒眨了眨眼。
元君舒面色古怪,缓缓松开了连菡的衣袖。
她重又坐回原处,深深地看了看无知无觉的周乐诗,半晌无言。
咦?殿下这反应,可真是奇了怪了!
连菡探着脑袋打量元君舒,并没有从元君舒的脸上看到半分惊喜的模样。
沉吟着挠了挠下巴,连菡似有所悟,啧啧有声道:“殿下不会是觉得,周大人会对殿下之外的旁人,动心吧?”
元君舒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沉默良久方道:“她是为了救我,才如此的。”
嗯?什么意思?救你?
连菡挑眉,双眼中写满了“这里有好戏看”。
元君舒的眼神,始终不肯离开周乐诗的脸。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周乐诗落在外面的右手,掖进了被子里,又轻轻地抚了抚周乐诗的鬓发。
感觉到指尖上仍有汗水的印记的时候,元君舒皱了皱眉。
这么一幅深情款款的画面,已经让连菡看呆了眼。
不过,眼前这一躺一坐的两位都是美人儿,美人儿喜欢美人儿,怎么都是好看的。
连菡不由得一只手撑住了下巴。
她这会儿一点都不急于听元君舒述说过往,她还想看一会儿美人儿呢!
“甲纳想算计我,让侍者在酒壶上动了手脚。都怪我,只想着甲纳也饮了同一壶酒,酒里面绝不会有问题,却没料到,那只酒壶就是关窍所在。”元君舒轻声道,生恐惊扰了周乐诗的美梦似的。
“哦——”连菡拉长声音,了然地点了点头。
“酒壶上有一个小机关,往这边拨就是正常的酒液,拨到另一边,就是夹了料的。”连菡还挺有心思给元君舒解释其中的原理。
“你如何知道?”元君舒皱起了眉头。
“这是宫里常有的伎俩……咳!”连菡慌忙噤声。
涉及到禁中,这话不好这么说的。
元君舒已经听了个明白,怔了怔神,方叹道:“我竟不知道。是我失察了!”
元君舒说着,又转脸看向周乐诗,心思飘得更远了些。
“她在宫中,该是经历过何等可怖之事?”元君舒疼惜道。
连菡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宫里的女子要是可怜,那民间的女子都不必活了。
世间的女子大多久居人下,各有各的难处。相较于小门小户,甚至贫寒之家的女子日日为生计发愁,还不得不劳苦于活计,同时承受着夫家的各种责难,承受着生儿育女的苦楚,宫里女子的日子至少过得殷实、富足得多了。
不过,这种话连菡是不打算和元君舒细细掰扯的。
人家元君舒在心疼自己的女人而已,她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连菡想得开,便撂开手去,只循着元君舒的话头儿道:“甲纳放在那酒壶里的竟然是春.药,而不是毒.药,这可真是……啧啧啧!”
连菡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甲纳其人才好。
这人,恐怕脑子里面都是坑吧?
元君舒听到“毒.药”两个字,脸色一时间煞白得没了血色。
而今想来,她如何不后怕?
若是甲纳当初选择的是顷刻间就要人性命的鸩.毒,周乐诗又如何有那个命,等着她带她回到营中来?
一时之间,元君舒突生无限感慨:在生死面前,原来无论什么,都是这般的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