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一个个忙着把酒言欢,竟然没人想起给这位刚下飞机的公司新贵交待住处。
远的我管不着,可今晚让他睡哪?
这高档酒店还远离市区,上哪找宾馆?
我盯着程步蟾的脸看了半晌,难道我还得把他领回去?
虽然他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不似男女间有那么多清规戒律道德礼教,但是毕竟把第一次见面的人半夜带回去留宿,这既不符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社会行为规范,也不合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世态度,纵然他是领导,我是下属,日后我们还要有交集,但我有义务对头次见面的他的栖身之处负责吗?
而且我对程步蟾的感觉并不太美好。
在临期末考的前几天,为了暑假住行方便我搬出了学校宿舍,和我在学校篮球队的队长林瑞在校外合租了套房子。
林瑞是旅游达人,前几天背包独自一人去了大西北,这一走可能起码要一个多月。
我们合租的是那种老式的旧楼房,说是两室一厅,其实卧室客厅都非常得窄小,房东大妈在租给我们房子时,配备了一些最简单的家俱家电,只能满足最低的生活要求,我的那间卧室更小些,只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写字桌。
当我东摇西晃把程步蟾连拖带拽到房门口,抖抖索索掏出钥匙打开门时,我真想一下子把他扔到地上,他身高不比我高多少,却比我重很多。
小客厅没有沙发,只有一张饭桌和两把椅子,我只好继续努力把程步蟾往我的卧室拖拽,那么多酒不是白喝的,一个酒醉的人比一个清醒的人真的不是重一点点。
进到卧室,我气喘吁吁地边开灯边把这人往我的小床上放倒,正打算长呼口气的时候,程步蟾嘴里不清不楚嘟囔的同时突然伸手抱住我,没给我半秒钟的思想准备就壮烈地往床上仰去,慌乱中他的胳膊还带劲搂了一把。
床委实太小了,可以说我差不多是完全压在他身上,我甚至听到了他胸腔的震动,他嘴里的酒气呼呼喷在我脸上,而我的嘴唇几乎贴在了他的嘴唇上。
我又惊又怒,双手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撑,弹簧般地跳起来,在这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他的唇角微微向外翘了翘,我瞪大眼睛盯着他,而他在胡乱揉了揉被我压过的双肩后翻了个身,似乎不省人事地把头歪到里侧睡了。
我抚了抚脑门冒出的冷汗,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装醉吗?
不可能!我是眼睁睁看着他灌下多少杯高度烈性白酒的,除非他有千杯不倒的神功。
可是先前在酒店那一刹那潭水般清明的眼神和刚才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在借酒装醉?
如果没醉,他在演戏吗?他在酒店装醉是想骗过那帮轮流向他轰炸敬酒的同仁,那在我这小破屋里,还有这必要吗?
一惊一乍间我心中困惑,盯着那张仿佛已熟睡的侧脸,灯光下他的双眼紧闭呼吸均匀,皮肤毛孔不算粗大,质感应该偏硬吧,不知道他在梦中想到了什么或者在和谁交谈,双唇微微张合。
看着看着,我不得不承认这张非典型性中国男人的脸是一张五官清晰棱角分明的脸孔,尽管不羁却可以让无数女性为之沉沦。
小卧室里充斥着他鼻息呼出的酒味,我今晚一滴酒没喝,这会却有点迷迷瞪瞪,心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是我一天之中第二次研判同一个男人而且是个陌生男人的长相。
最终我还是抬起他的脚脱了那双五彩斑斓的鞋子,又将他摆出稍微舒服点的睡姿。
房间闷热,我打开桌上的小台扇调整好角度对着他吹,又到客厅倒了一杯凉开水放在桌子上,省得他半夜口渴摸黑起来找水喝,弄得屋里乒乒乓乓地扰民。
关了灯,我回到舍友的卧室,睡到下半夜时,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朝着要去的方向走去,涉过一潭静水时,一条巨蟒突然从水中跃出,紧紧地纠缠在我的脖子上,我无法呼吸,拼命想要挣脱巨蟒对我的束缚,然而无论我怎么奋力,我都无法抗衡,只能跟随巨蟒沉溺到潭水中。
在幽暗的水底,我和巨蟒同时落入一个巨大的旋涡,我绝望而无力地挣扎,渐渐地我的意识模糊,就在即将被水底的泥沙吞噬前,仍旧缠绕在脖子上的巨蟒却破水凌空而出……
梦没做完,我被窗外的电闪雷鸣惊醒,憋屈数日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听到客厅里咣当传来碰撞声,我起身出卧室,打开灯一看,是那把原本就已经站不稳的椅子被程步蟾碰到在地。
灯亮的瞬间,程步蟾怔怔的视线停滞在我脸上,像是茫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想去卫生间吧?在你身后。”我指了指门旁。
“呵呵,是啊,我怎么睡在这了?”他一脸的呆萌。
我心里冲他翻了两个大白眼,差点都非礼我了,还装出这付天真无害的样子!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回应,“您昨晚喝多了,我不知你住哪,就只好临时带到我这儿委屈下。”
“哦,是吗,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收留我,我一喝多就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我没打扰到你吧?”涣散的目光总算重新凝聚,他转眼就从懵懂恢复了嬉笑。
“没有……很好……我去睡了。”我依旧淡漠,掉头进卧室要关门。
“别,花花,你这儿有没有吃的?我昨晚光忙着喝酒,从下飞机一口饭也没吃上。”
我正式住进这出租屋还没几天,而且这几天一日三餐基本都在外面吃,厨房形同虚设,孤零零的燃气灶旁只有一口小炖锅和边上散落的几包方便面,那是我用来以备不时之需应急的。
既然没有更好的食物招待客人,我便大大方方地烧水、煮面、关火,几分钟后,我把一碗煮好的方便面端到餐桌上。
厨房太小,程步蟾站不进来,可能真的饿极了,他一直杵在门口眼巴巴地观望,当我捧着面碗挤过他身旁时,他显得有些兴奋,立马坐到饭桌边端起了面碗。
尽管吃得有点急,程步蟾的吃相还算斯文,“唔……味道不错,要是再加点芝士鸡肉泡菜就更好了。”
不知道该礼貌地说声谢谢么,吃别人的东西还不忘评头论足指手画脚,这种做派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但我只是微微一笑,“有人给你把面煮好又端到你面前,就别再挑三拣四了。我去睡了,面吃完碗我明早洗。”
外面的大雨疯狂肆虐地敲打在窗户上,像是宿醉的人突然被惊醒而暴作撒野。
我再也睡不着,听着客厅里程步蟾吃面时细微的吸嗦声,最后好像连汤水也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他的脚步声来到我的门前停留,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敲门,静等了很久。
最后脚步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