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突发而来的绝境逼得我就像一只被丢进沸水锅里苦苦挣扎的螃蟹,每个夜晚的来临就是同个噩梦的再现,那个已经遥远却极度混乱暗黑的时刻,我恨不得用刀把它从记忆里剜去。
甩开刹那间翻腾而至的不堪回忆,过滤掉程步蟾的炯炯目光,我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平淡,“我,没啥特别的,那会高考结束,就等大学录取通知书呢。”
程步蟾看着我的眼睛愈加浓黑。
到了商场,我才了解程步蟾的购买欲望有多强烈。
昨天晚上我把他领回出租房的时候,忘记把他从机场直接拖到酒店的行李箱也一并带回去,下午酒店派人把箱子给送到公司,打开箱子发现里面装得全是程步蟾从国外带回的建材类样品,难怪他要着急逛街购物。
我俩先去楼上的商场挑选外套服饰,程步蟾的口味一如我昨天在机场所见,新潮酷炫。
虽有招摇过市之嫌,但到底是大品牌和大帅哥相互帮衬,衣服撑得起人,人压得住衣服,而且有钱人的购物特点就是不手软出手快,不大一会,我俩的手上已经各拎了好几个手提袋。
后来程步蟾在某品牌的男士内衣专柜前驻足,我浑身上下不自在,假装被几米外正拿着电光剑呼呼哈哈挥舞的熊孩子所吸引。
我给自己买内裤时,都是看好尺寸,然后付款拿东西走人,现在可好,我不光在陪一个男人购买内裤,而且还要帮他左挑右捡,因为他时不时就要问我两句“这条颜色怎样”“那条图案如何”。
我真不懂这有什么需要考虑的。
更要命的是,当他发现我是故意装出对熊孩子的兴趣高于他的内裤时,毫不客气地将一条内裤拎到我眼皮底下赤倮倮地问我,“你觉得这条怎样,喜不喜欢?”
营业员小姑娘毫不避讳地瞅着我俩呵呵傻笑。
我眼睛瞥向一侧,急忙说,“还好还好,你喜欢就好。”
见鬼,一个大男人拎着条内裤说长道短!难道要我说:我觉得不太适合你,这个颜色跟你不搭。
我不太了解两个大男人站在柜台前就某内裤的品牌质地、颜色尺寸品头论足比比划划是否符合当下社会常情,反正我已经觉得后背冒汗,在冷气充足的商场里我盼望着这怪异的情境快点闭幕。
“我看这个不错,挺适合你,你别再穿七八十岁老大爷的款了。”程步蟾拿起一条浅灰色内裤在我眼前晃了晃,内裤正前U形部一只龇牙咧嘴的恶魔从撕开的拉链后猥琐的朝外偷窥,这恶趣味和他的穿着打扮倒挺相宜。
我突然觉得不对,猛地抬头看着他。
“我今天上午在你那洗澡,想找条内裤换,没一条看得上眼的,又肥又大还老土。”程步蟾浑不在意地说。
我的天!这下我不是冒冷汗了,而是直接晕倒。
“谁让你穿我的……?”我立刻把头脑里攒了十几年教育所受的礼数给丢弃一旁,咬牙低吼,怒目瞪视他。
“别啰嗦,你看这款怎么样?”程步蟾兴致勃勃地又拎起一条。
为了尽快结束在营业员面前的丢人现眼,我涨红着脸看都没看胡乱指了指。
“哦?你喜欢这种风格的?”
我定神一看,他手里拎着一条两个巴掌拍在屁股上的薄如蝉翼的红色三角裤,估计我的脸烧得和内裤一个色了,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他,“嗯,嗯,不错,适合你。”
“麻烦把这款拿一盒,他喜欢这款,按他的尺寸。”程步蟾对营业员说,自然又随意。
我的脑神经突突跳了起来,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不是只认识两天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的上司和下属?
但现在我们不仅并肩探讨、挑选内裤,而且还熟到他要送我情趣内裤?
营业员小姐对我的尴尬窘态一直乐呵呵地窃笑,她大概没接待过两个大男人会这样同来购买内裤吧。
我不再说话,脸已经红得无处安放,趁着他去付款,我独自向外走去,你爱给谁买给谁买。
“哎,等等我,你跑什么,我们还要去超市呢。”程步蟾追上来叫我。
把所买的衣物在商场底楼的超市服务台寄存后,程步蟾见我还是横眉冷对,忍不住坏笑捅下我的胳膊,“逗你玩呢,谁让你刚才对我爱睬不睬的,请你来当导购,你却盯着小屁孩发呆。”
我抬起眼睑扫了他一眼,真幼稚!
他又道,“给你买了两盒正常的放在购物袋里了,那两条情趣内裤你可以试试看,换换心情好玩嘛。”
这个不正常的神经病。
在超市里扫荡了从牙膏香皂到面包牛奶的一大堆生活用品食品,我和程步蟾各拎着好几只大购物袋走出超市。
站在路边,我松口气,把他塞进出租车后,我的导购身份就可以结束了。
“花花!”身后传来一声高音呼叫,我一激灵扭过头,一只高大的黑影向我冲来。
我的热血一下子上行涌到脑袋里,这又高又瘦穿着黑衬衫黑裤子的家伙是那年暑假打工的同事夏风,在我辞工后就没再见过。
“你这三年跑哪去了?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来人已经扑到我身上。
“……”
不用等我回答,夏风又惊奇道,“你怎么还要越长越好看?哟,这干嘛呢,买这么多?”
我有点不知何言,眼角斜视站在我身边的男人,他和我一样,双手满满都是各式各样的袋子。
夏风扫了眼程步蟾,问我,“这位是谁啊?你家亲戚?”
我犹豫一下想说实话,结果我还没开口,程步蟾已经费劲地腾出一只手向夏风伸了过去,“你好,我是程步蟾,花花的同事。”
这时的程步蟾彬彬有礼。
“嘿,这位大哥,我昨看你这么眼熟呢,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夏风歪头装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他很擅长和陌生人搭讪,三下两下胡扯一通,不仅女人和他相见恨晚,就连男人都常和他称兄道弟。
“是吗?可能我们以前见过。”程步蟾似笑非笑地看着夏风。
夏风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长得和夏风一样又黑又瘦,似同卵龙凤胎,她的眼波从我脸上到程步蟾脸上来回横扫,最后掩嘴偷笑。
“你傻笑什么呢?没见过帅哥啊,还是觉得我不够帅?”夏风对女友的表现强烈不满。
“不是,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俩站一块特般配,像两口子一样。”夏风女友道。
我僵住了。
夏风仔细地从程步蟾脸上看到我脸上,一脸呆笑,“你别说,还真有点两口子的感觉,你看他俩这居家过日子的劲头,疯狂抢促销呢。”
我有点挂不住,可程步蟾却完全一付乐在其中的样子,把手往我肩膀上一搭,乐不可支地说,“走,老婆,我们回家去。”
滚蛋!竟然敢这么吃我豆腐,我心里爆粗口,表情虽不善却又不好当着夏风的面发作,只得隐忍。
夏风和他女友看着我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