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过世的时候梁义才入伍没两个月,他正被老兵带着执行任务,追捕一个在逃的通缉犯。他回不去,只能抱着电话红了鼻尖红了眼眶。
埋棺入土的那天他才赶回去,到了坟地里挨了大哥一拳头。
“妈生前最疼你,你临了临了……你都不来看她最后一眼,部队里有那么忙吗?你就真是一天也出不来?你还是人吗?”
一个二等功和一个疼了他二十二年的人。
梁义在坟前长跪,眼泪流到手上,又从手上淌到泥土上。他攥着拳头,心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承受很多的不被理解,而且根本就不能解释。
甚至真相可能会随着他一块儿埋进黄泥底下才能罢休。
梁义透过眼前的水雾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笑着,笑得清浅,笑得温煦。
这个人……在他入伍前几天煮了很多鸡蛋,白皮的红皮的,又包了很多韭菜鸡蛋陷的饺子。
她说:“到了部队上可不如家里,不是你想吃什么就能吃到的,趁着还在家里,能多吃点儿是点儿。”
就在他上车之前,嘴里才刚嚼完一个鸡蛋。
“妈,我对不起你!”梁义跪在坟前这么说。
“爸,我对不起你……”梁义在视频另一端这说。
正捏合着饺子皮的手顿了,带着黑框花镜的老人面上抖了两抖,故作大度的笑了,他说:“没事儿,你忙你的,为国效力是好事儿。爸知道你忙……爸就是怕你……就是怕你饿着……”
那天是大年三十儿,阴历年的最后一天。
大街小巷的商铺关门的早,地上有数不胜数的红色炮.仗碎屑夹杂在雪里。
阵阵炸响的声音传的老远,电视上正播着春节联欢晚会。冯巩走上台,冲着电视机前面的人招了手,说:“我想死你们了!”
梁义把脸埋在袖子上,周围的任何事跟他都没关系了。
老人把饺子撂在板上,看了眼打着红色领带的冯巩,“你妈不在、小义也不在……这个年太冷清了,我都不想吃饭……小正啊,来年把小舒娶过门吧?”
梁主任手里正拿着饺子,听了这句话之后不自觉的使了劲儿,绿色的韭菜汁顺着白面往下淌。
“爸,我跟您说了多少次了,他是男的!”
“哦,那、那你嫁过去吧?”
“……”梁主任动了点心思,他想把舒倾开除了。
那个时候舒倾正站在电线杆的石头柱子底下,嘴里叼着根烟,一个喷嚏出来,烟头上的火星差点掉到地上一团鞭炮的引火线上。
“哎呦我操!”舒倾跳着脚的往后撤,“妈的吓死老子了!”这要是火星子掉在上面了,那直接就能开瓢了。
他斗着胆子把鞭炮挂到石头柱子上,又斗着胆子过去点着了。
噼里啪啦的响声炸了很多呛人的烟雾出来。
屋里热闹,电视上不断的欢笑和鼓掌。
舒倾老爹喝了口烧酒,咂嘴说:“要不说这小兔崽子点儿好,愣是自己混到日报社实习去了!”
“那可是好,在哪个部门了?”
“新闻部。”舒倾搓了搓手,“三叔,我就是点儿好,真的,现在都觉着做梦似的!”
“别这么说!”舒倾的老姑开口了,“小倾这孩子老实、听话,心眼儿又多又灵头,肯定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进去的!”
老姑您能别昧着良心说假话吗?舒倾挠了挠头,她可是忘了自己小时候住她家那个暑假,把炕头儿上一摞被子都点着了的事儿了?
“对了,你那个领导叫什么?叫什么‘正义’来着?”
“梁正,不是‘正义’。”
就挺普通一个领导,要说跟别人最大的区别……那应该是就是“笑面虎”这个身份做的特别好。
别人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可舒倾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梁正脾气不算好,进了报社还总能脸上挂着笑,就算是下属做错了事他也不会被怒发冲了冠。能见着他彻底发火的就是跟他层次差不多的管理级,再一个……就是舒倾了。
舒倾坐到饭桌前面又补了一句:“他可跟‘正义’没关系,充其量一‘笑面虎’,关上办公室的门就开始张牙舞爪!”
“你倒是清楚。”
“必然的必,也不看看我是谁!”舒倾笑得得意。
被人念叨成“笑面虎”的梁正煮好了饺子,他打了四盘子放到桌上。
梁老爷子犯困了,眯缝着眼睛看着立钟。
落地钟敲响了十二下,梁正笑了,声音很柔和,他说:“爸、妈、梁义,新年快乐。”
这是第三个只有两个人除夕守岁的年头,桌子上原本热腾腾的炒菜都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迫于“某种”原因,3-7章内容进行了调整,不影响后续剧情。
(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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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说,新修第三章“点炕头被子”的事儿,我小时候干的,哈哈。奉劝各位不要玩儿火啊,会被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