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见此状,藏匿于顶屋瓦砾之上的司徒瑾不觉眉梢轻挑,他心中暗想,看来颜相家两位公子的关系着实不简单呐。
按理说颜岺在丞相府地位卑下,怎还吃了豹子胆出手赏了他兄长一巴掌吃?
咂舌不已的司徒瑾又转念道,像颜岺这般趁着对方酒醉不醒,乘隙施暴的手法,然脸不红心不跳,应当不是第一次。
亦或是,他对这么做早已预想了来回数次。
他屏住呼吸,凝神再往下望。
显然被那一巴掌甩懵了的颜闻,艰难撑着东倒西歪的身子,在背靠半扇槅门之际发出了“咚——”地一声巨响,而后很是震惊地怒视颜岺,道:“你、你你你……”
“所以大哥为何要这么做?”颜岺似是很疲倦地叹气道。
这话间透露的信息极其隐晦,司徒瑾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身为兄长的颜闻,年岁较之颜岺足有七岁之多,也难怪他被这平日里一副逆来顺受模样的弟弟竟敢出手动他之事,深感震撼,能做的只是凝视着对方,久久无法平息。
月色微茫,步步逼近的颜岺像是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劈头又是一句:“小郡王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凭何向他邀约?还饮酒醉成这幅德行!”
颜岺随即又低声骂了几句什么,司徒瑾倒是没听清,然小郡王三字像是活生生刻进他脑海中一般,令他头痛不已。
温勉。
陆江。
颜相家两位公子。
最后又来个北陵小郡王——朱昱。
这些人究竟有何事?非要在这‘多事之秋’凑到一起?
底下屋内,颜闻松口朝自家庶弟嘲道:“你的客人?”
他将最后两字咬得格外重,似是意有所指,偏要强调你颜岺究竟算个什么东西,也能请得动北陵小郡王并大言不惭称之为‘客人’?
虽不过寥寥几字,颜岺却如临大敌,被堵得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颜闻脸上丝毫表情也无,只对他呵斥了声:“还不快滚!”
语毕,是再短暂不过的一阵沉默。
司徒瑾以所处位置往下窥看,切实只能看到颜岺的背影,完全不知他当下是何表情,然当他还心怀期待,想竖耳再探些什么,沉默许久的颜岺只是语气颇淡道了句“你好自为之”便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他不免有些失望,这一趟与毫无所获几乎无甚区别。
——不对,他还有身上那块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今夜格外月朗星疏。
为避免行踪暴露,司徒瑾完全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那瓦檐之上,除却酸痛感便是那烦人的蚊虫围着他转,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候了好一阵子,待颜闻熟睡后的发出轻微鼾声,司徒瑾这才松了口气,施展轻功离了这丞相府。
京城道上悄无声息,只剩夜风拂过槐树簌簌作响。
身着夜行服的司徒瑾脚尖几下轻轻蹬地,纵跃房檐,夜半时分,不过一道黑影如御风直行,倏忽离去好远。
事实上,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过十年如一日勤勉苦练所致,没人知道他如今思绪混乱,可谓说是一筹莫展。
紧接着,蓦地一个翻身后,他回到门宗玄院内。
当下该入睡的皆已就寝,只是不知义父他们从宫中回来没有,他如是想着。
本想直往正殿去探个究竟,谁知路过他寝屋院落时,月光笼罩下,司徒瑾远远见一人蹲坐在他房前玉石阶砌,好似因过于疲惫竟就地睡着了。
他随即走近,轻声唤了句:“伏昍?”
夜里不比白昼风和日暄,司徒瑾担心他这样睡着非得着凉不可。
伏昍不过打了个盹,倒也不算真睡死过去,听闻司徒瑾的声音,他猛然一下抬头道:“你回了。”
司徒瑾见他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索性也随他坐下,抬头便见漫天浮光霭霭,云破月来,尤为广阔震撼人心。
自他俩长大成人后,这样的夜已经很少有了。
“义父他们呢?”司徒瑾开口问。
“皆睡下了,”伏昍讪讪道,“不过无寅老哥应当是睡不着的。”
司徒瑾也不接话,他知道伏昍会继而道来。
“我入宫后直接去了长孝殿,就见着俞无寅跪在贤懿公主房前,公主这回倒是不搭理他了,实在少见,也着实亮瞎了我的狗眼,”伏昍那语气分明透露着‘这情情爱爱啊小爷我是当真看不透’的意味,唾沫飞扬,“你说这世道怎说变就变,以前都是贤懿公主想尽办法百般纠缠,只有他俞无寅躲着贤懿公主的份,哪还有主动上门负荆请罪的?虽然吧他也无罪,可谁让人家是公主呢,定了你的罪莫非你还能有理开脱了?”
司徒瑾知道伏昍这人话匣子一开,便全然停不下来,他只得道:“那后来呢?”
伏昍‘哦’的应了一声,继而道:“义父他老人家与刑部尚下棋去了,正巧那谁方、方什么来着……哦方正杼方侍郎也没回府!我便令人将他唤进宫来解解闷。”
司徒瑾看他一脸认真,不像是在说假话糊弄他,心说当时十万火急的架势,你们便是这般闹着玩的?
“你别用这般眼神看我……”伏昍不平则鸣,愤恨道,“那你说如何是好,我算是第一天认识你那缺心眼的大哥了,说不进去,骂不还口,你说我若是急了当即给他两掌,他都不见得要跳起来与我对打。”
司徒瑾听他越说越乱,起身便是要走。
谁知伏昍一把拉过他,急道:“诶诶诶别走别走!兄长留步!”
后者回过头来提醒他:“小点儿声,娄伯他们都入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