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队伍动身启程之际, 司徒瑾于正阳关留了下来。
至于贤懿公主之后在路途中如何耍性子闹脾气, 他皆无从了解, 只得替他大哥默默祈祷,但愿远赴瓦剌中途别再惹上任何祸端。
司徒瑾身上的刀伤只愈合得个大概, 那日敌众我寡,更重要的是护送公主先走, 留下断后的几名侍卫虽身手不错,然不过寥寥数人, 以致应付穷乡盗匪他自己尚且也不甚吃消。
当日, 吴有良领着另一位线人阒然来访。
身为情报网众线人中的藐小一员,吴有良与其他线人无异,仅是知道位居京城的司徒瑾长何模样, 却不曾具体知其为人。
当下, 他见着司徒瑾较之昨日稍有狼狈的模样,而前已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吴有良不由暗地感慨,顶头上司虽看着文弱温润,确属铁铮铮的硬汉呐。
司徒瑾可不知自己被属下私自盖章‘硬汉’形象, 只顾平心气和道:“小郡王当下如何?”
另一线人名孙五,是当地百姓,他先道:“回大人,遇害当日北陵小郡王的队伍损失惨重, 马车粮食全被劫去, 仅一人得以随那小郡王趁乱逃遁, 然伤势不重,而后赶赴正阳关不过进行简单包扎,理应择日上路,却躲在关口一家客栈内久不出门。”
司徒瑾了然:“这两日也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曾入那间客栈内?”
孙五又道:“住店的倒是不见有何可疑人物,不过确实有个异族人进了那客栈,逗留时长极短,草草用过晚食后,便再次匆忙上路。”
身旁的吴有良补充道:“那异族人一年往来几次,似是个边塞郎中。”
孙五这才又道:“没错,他每次自潼关道外往中原内去,马匹上皆靠挂着两只空荡木箱,再往回时,那一对木箱看上去变得格外重沉,马匹也累得不行,想必应当是为采置药材而来。”
越往疆界去,人丁苍民便越是混杂。
在边镇地界,中原人与异族人来往经商、甚至共同生活,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司徒瑾听闻两位手下所言,不觉警惕地抿了下薄唇,他双眸明亮深邃,很是犹豫未决的模样。
半晌,司徒瑾陡然出声:“入夜后我前去谈个风声,在此之前,还请劳烦二位将小郡王盯得更紧些。”
吴有良、孙五领命作揖:“是。”
夜色绕梁,刺骨孤凉。
正阳关口处客栈,马厩后院,身正垂眸的司徒瑾隐于矩形砖柱后,他本身形瘦,又借着这处着实昏暗不见光源,自然完全不会被人发现。
他候了将近有半个时辰的功夫。
在此之前,是将近入夜的黄昏时分,火急火燎的孙五再一次前去给司徒瑾带话。为掩人耳目,孙五将最新情报撰于信中,从门缝中塞入司徒瑾落脚客栈的房内,不作半分停驻,而后离去。
那信上内容写得一清二楚。
即北陵小郡王暗中置备好上路所需的马、水及干粮等,甚是匆忙急迫,不出意外,他当晚很有可能动身上路,夜返北陵。
幽暗夜中。
即便凑得再近,也未必能看清司徒瑾是何神情。
当下他的马匹也已于这间客栈不远处的位置备好,就等着断定朱昱究竟会否启程。
司徒瑾早就做好决定,一旦朱昱出发,他必绝不耽搁,待估摸好时辰,于朱昱身后不远且绝对安全的距离,沿途探着最新的足印,跟从朱昱一路扬鞭骑马,北上北陵。
片刻,果真来了人。
那来人身着寻常粗布麻衣,脚步不慌不乱,径直朝马厩行去。
不出声的司徒瑾只屏气凝视,他乌黑透澈的眼珠随着那人步径而移动,只一眨眼,那人将缰绳解开,从棚中牵出两匹骏马。
紧接着又来了人,乍看后来那人身长腿长,步伐匆遽,虽站得远,司徒瑾仍可辨认他身上衣着锦罗玉衣,一看必是朱门绣户出身的富贵之人。
除此之外,那人就连举止投足间也是大气又得体,显露着区别于一般人家的达官贵族气场。
司徒瑾心说,是朱昱?
而后那两人动作极快,后者急速将行囊架于马上,前者也上前搭手将粗绳绑牢,固定好行囊以防滑落。
空话不见留下,接着便是二人踩着脚镫,轻越上马,双手持缰要离开此处。
司徒瑾几乎是当即就要扭头,返回不远处牵他的马,加紧追上。
然他又蓦地止下了步子。
——不对!那人并非是朱昱!
只要两人身形相近,换上衣着,更进一步是模仿那人的动作癖好,譬如要装成朱昱这般的王孙公子、富家巨室,就必然装也要装出身正挺拔,气场不凡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