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实验室。

说实话，对这种地方，他实在没留下过什么好印象。

侧首瞄着旁边案几上实验托盘中的注射器、五颜六色的针剂、烧杯烧瓶等瓶瓶罐罐，他不经意地隆起眉梢。

思绪再次闪现记忆中一片痛楚回忆。

霍启天下意识勾起手臂，来回揉搓着那曾经被折磨得白骨嶙峋的臂弯。

把实验台表面用干毛巾擦拭了一下，程翊转头朝霍启天开口：“还是先检查你身体吧，等会儿电子仪器接通了，再检查你的脑电波什么的。”

闻言，霍启天询问：“怎么检查？”

“先把上衣脱了吧。”

回忆着上次自己检查霍启天身体的时候仅仅只是尝试将注射器扎入他胳膊，程翊明白一定还有很多漏洞自己疏忽了。

比如——

就算刀枪不入，也许对方身上存在像阿基琉斯的脚踝那种致命的弱点。

也许并不是所有部位都被金刚盔甲保护。

看着程翊拿起实验记录本，霍启天伸手草草将基地服上衣脱下。

裸着上身，他简洁道：“好了。”

盯着面前人那露出的小麦色皮肤，还有肌肉线条优美的结实胸口，程翊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抱着实验记录本靠近。

离霍启天咫尺之遥，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鲜明的温热鼻息拂在自己额头上，程翊屏息控制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想尽力保持公式化，从口袋中掏出一支注射器，并尝试将针头埋入对方皮肤：“痛么？”

低头，看着程翊镇定的脸，霍启天道： “很痒。”

收回针头，程翊抬头，瞄了眼霍启天那炯然的眼神，再次重新侧开眸。

“你很紧张？”能感觉出这实验员有些不自然的反应，霍启天单手探上对方肩膀，皱眉询问。

感受到对方掌心温度并且直接被对方点明了自己的不自在，程翊有些囧：“没。”

“放心。我身体确实异常，但不代表我会随便伤人。”

“……”低头盯着实验记录本，程翊没有回应。

不知怎么，程翊感觉目前自己思绪有些难以整理。

“还检查么？”

以为对方也许改变了主意，霍启天侧首瞄了眼被自己扔在一旁的上衣，侧了侧身体打算将衣服捡起来穿上。

“等下。”制止了对方，程翊长长吸了口气，重新正了正表情，“还没有检查完。”

闻言，霍启天停下打算穿衣服的动作。

将先前注射器横咬在唇中，程翊没有看霍启天的脸，将实验记录本夹在腋窝，手指坚定地探上霍启天胸口，这儿捅捅，那儿捅捅。

霍启天则是饶有兴致地盯着面前一脸正经的男人。

接下来，程翊侧身从实验台旁边的准备架上拿过来一只解剖刀，注意到刀面反射着明晃晃的室内光线，他抬头看了眼霍启天：“你——能接受这个么？”

并没有被那刀刃吓到，霍启天轻松道：“来吧。”

程翊于是拿着那解剖刀小心翼翼地在对方胸口尝试性地划了两下，然而刀尖碰触的质感就像是碰触一种软性钢铁般，完全无法陷入。

看着对方连轻微划痕都没留下的胸口，程翊表情有些复杂。

盯着程翊那若有所思的脸，霍启天倒是有些兴趣研究对方在想什么。

“你有疼的感觉么？”

“还好。”

“嗯，好，上身算是检查完了。”程翊对于没什么进展的结果感到有些挫败。

然而正当他在脑中重组自己的理论时，面前霍启天却出声询问： “还要继续检查么？”

“……嗯？”还沉浸在思绪中，程翊讪讪吭了一声。

指着自己还穿着长裤的下半身，霍启天镇定地重复了一遍方才询问：“继续么？”

愣了一下，程翊下意识低头朝对方身下瞄了眼。

瞬间有些尴尬，但他掩饰着表情，抬头看了眼霍启天，道：“嗯，继续，不过、”往常检查男性躯体时他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不过不知今日为何有些难以克制的局促感，他难以想象自己一刀一刀去试探对方下身以确定哪里有弱点，“等会儿我带你去专门的走入式全身扫描仪器。”

抬头望向实验台旁边闪烁着电子光亮的简陋脑电波测试仪，程翊想用自己的冷静驱散那种一点点攀上胸口的窘迫感，于是他板着身躯，背对霍启天机械化道：“我去准备电子仪器，等下先检查脑部。”

言毕，程翊转身，捏着实验本的手微微收紧，不自在地迈向旁边电子仪器桌。

看着对方倏然投入忙碌中的背影，霍启天唇角浮上一抹淡笑。

——这小子，虽然有着实验员特有的专注、谨慎和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执拗，不过也莫名的……

挺有意思。

单肘撑着实验台，霍启天直了直身躯，瞟了眼在电脑屏幕前忙碌的程翊，麻利地穿好上衣。

然而正当他打算走到程翊身边，实验室门扉却倏然大敞，冯皓带着三两个面容凝重的队员大步踱入。

程翊灵活地敲着键盘，然而听到身后声响停下动作望向门口。

“刚才训练场上，你们两个谁用枪了？”冯皓皱着眉，视线在霍启天和程翊身上跳来跳去。

闻言，程翊愣了下，下意识转头望向不远处一语不置的霍启天。

注意到程翊不经意的目光，冯皓视线转而固定在霍启天身上，皱眉：“那把旧款VM9170狙|击|枪是你用的么？”

“……”

“是么？”

“……”霍启天方才在程翊面前尚舒缓的表情渐渐阴沉起来。

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冯皓转头望向旁边表情凝滞的程翊道：“小程，不管你们两个人谁用了那把枪，只要用了，现在就跟我走一趟。”他重新正了正面色，想用那严肃表情证明事情的重要性，“Boss要见。”

闻言，程翊意外地撑起眉梢。

说实话，自从7年前进基地开始，他只知道Boss的名字叫安珏，其他便一无所知，不知道他的长相、声音、性格，甚至从来没见他出席过高层会议。

有幸见过他的人，据说只有几个分队长。

冯皓便是其中之一。

霍启天盯着冯皓一本正经的脸，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开口：“枪是我用的。”

闻言，冯皓微微一愣，不过，倒并不是很意外。

——其实在训练场上他已经猜到使用者。

“哦？是么？那好，你跟我走一趟。”不打算再多浪费时间，冯皓草草吩咐了一句，瞥了眼旁边几个队员，示意他们将霍启天带过来。

“冯队等下。”

然而一行人正要闪身出门，站在实验室电脑边的程翊及时唤住他们，困惑地盯着向这边张望的冯皓，开口：“Boss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见他？”

“这个我就不方便讲了。”冯皓很坦然，“小程，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过去了。实验如果有什么进展的话就好好整理一下，等下面见结束，把实验结果给我就好。”

言毕，礼仪性地朝程翊点了点头，冯皓便径直没入长廊。

听着几人远去的脚步，程翊皱眉目送霍启天远去。

——Boss召见？

到底因为什么事情？

如果纯粹是因为对方炉火纯青的枪技而欣赏他那倒还好。

不过万一是出于其他原因，比如感染VT的事情，那后果将——

正胡思乱想间，已经走到门边的霍启天停了停脚步，转头。

一直看着对方身影的程翊完全没防备，正撞上对方目光。

冲他勾唇点了个头，霍启天随后一语不置地没入门扉。

看着那空荡荡门洞，程翊默。

想着对方那镇定稳然的视线，他垂眸浅笑。

——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个人有那样奇异的身体构造，就算有什么危机应该也能一如既往地化险为夷。

**

霍启天被带入一间空荡房间，墙壁上挂着一面巨大镜子，看着那格局，他回忆起那种老式警局的审问室，墙壁上的双面镜，审讯室内的人看不到镜子另一边，但镜子另一面的人却可以清晰观察室内情况。

伸手扯了扯领口，霍启天面向镜子无奈一笑。

——这是又被当成奇葩观察了么。

“叫什么名字？”

突然，封闭房间天花板角落的扩音器响起一阵低沉男声。

霍启天判断不是冯皓。

“……”向后缓缓挪动两步，他靠上墙壁，没有开口的意思。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语气严肃了些。

“……”霍启天没有回应，目光如注地盯着镜子中自己呈现的影像，想象着透过那层玻璃，正有一双未知的眼眸观察着自己。

“Boss，他的名字叫霍启天。”正兀自沉默间，扩音器突然传来旁边背景插进来的男声。

霍启天意识到这是冯皓。

“霍先生，今天把你带来这里没什么恶意，只是有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霍启天安静地等待对方下文。

“介于你精湛的枪技，我们考虑破格把你从A队后勤组提升到突击组，不知道霍先生有没有兴趣？”

扩音器里陌生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诚恳。

“我们会给你选一个能力相当的新搭档，让你可以自由发挥自己的潜能。”

“……”

这话方落，那审讯室的门扉便缓缓开启，一个一身板正基地服的光头男人缓步踱入。

对方进屋站定，浅淡的眉梢旁一道粗短的伤疤十分显眼地刻在太阳穴。

来人认真地盯着面色凝重的霍启天，冲他礼貌点头。

“霍先生，我叫岳彦。”男人声线硬实，短促自我介绍。

“霍先生。”扩音器里方才那沉稳的男声再次响起，“关于突击队训练的内容，岳彦会告诉你所有细节，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然后——”

“抱歉。”然而未等扩音器中男人说完，霍启天淡淡开口，吐出进屋子以来的第一句话。

“……？”扩音器里的男人顿了顿，随后道，“你有什么疑问么？”

“搭档我已经有了，不劳费心。”

言毕，看了眼站在门边的岳彦，霍启天不打算再解释什么，缓步向大敞的门扉踱去。

“霍启天，你听好！如果你不选择岳彦，那小程就只能被迫做你的搭档知道么？那小子没你现在的能力，更不可能一下跟上你的节奏，如果你硬要跟他组队，你想过他的人身安全么！”突然，扩音器中，冯皓焦躁的声音倏然飘入。

已经走到门边的霍启天闻言，微微滞了滞脚步。

站在他一侧的岳彦也公式化道：“没错霍先生，程医生是我们基地很重要的实验员，虽然是为了跟队研究你的情况，但考虑到此行路途艰险，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放弃和他组队，让他安全地留在基地。”

霍启天看了岳彦一眼，随后转头望向室内那面镜子：“抱歉，恕我不能从命。我不会放弃跟他组队。”

“霍启天你什么意思？”冯皓的声音满是恼意。

正了正身躯，霍启天异常凛然地回应：“程翊的事情希望你们不要再插手。”顿了顿，他像是自语又像是发誓般坚定道，“我不会让他有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