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余清清居然能面不改色，一切如常。

如果说余清清面对他那个不靠谱的爹时，心脏宛如易碎瓷器，那么在面对这个中年妇女时，心脏则堪比金刚石，千锤百炼，百毒不侵。

邹晨很庆幸她有这个挑人发病的特殊技能，否则她这会儿可能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李淑华可能暗中偷过师，学了点精髓，找到了对付谭桂花的不二法门。

她没有气急败坏，只面带讥笑地不甘示弱，“您家那个破门小偷见了都绕道走，跟养鸡场似的，真当自己住皇宫了？”

她直接略过偷东西赔钱那茬，也压根没打算解释，发挥着撒泼扯皮的功力。

吵架就怕不讲理道理，活人能气成神仙。

按邹晨的印象，平时邻居之间吵架的内容千篇一律，琐碎乏味，通常是:你占了我家门口的过道，拔了我家门口菜地的白菜……

而偷东西，在百无聊赖的生活中，勉强算得上劲爆。

邹晨目光快速地瞅了眼那个狗……哦不，儿子，站在一边，一声也不吭。

这个面孔不算生，他见过几次，只是没空留意，有点模糊而又朦胧的印象。

邹晨又暗自打量他片刻，李淑华的儿子可能是个小学生，个子还很瘦小，穿着洗褪色的旧校服，他的胸前，还残留一些煤灰色的印子。

邹晨从前打架无数，因此经验丰富，他直觉敏锐地揣测:他胸前那团，是新踩上去的脚印。

始作俑者一脸自若，仿佛这场因为他而起的闹剧与他无关。

这孩子置身事外得都有点灵魂出窍了，两个女人还在继续比赛谁骂得更狠，没空注意身后来势汹汹的男人。下一秒，他爸乔志军不知道从哪儿拿着菜刀冒了出来，围观的人群低声私语，只有当事人一点没察觉。

乔志军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二话没说，走上前踹了乔亦膝盖一脚，正中膝盖，他毫无防备地身体失衡，单膝朝地磕了下去。

那一下虽然不至于踢残废，但绝对不轻，因为邹晨听到了骨头碰到水泥地的响声。

乔志军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双目圆睁。他是个脾气极差的人，方圆几里，谁见到都要绕着走。

“你他妈个赔钱货，净他妈给老子找麻烦，老子今天就把手给你宰了！”

他一面骂，一面挥刀比划，两个吵架的女人方才如梦初醒，偃旗息鼓，盯着暴跳如雷的乔志军，大气也不敢出。

可能在场除了一脸活见鬼的李淑华，都不知道他喝了酒，酒精在某种程度上使人极度亢奋，冲动易怒。

周围的人小声嘀咕，也有想出言阻止的，但乔志军手上有菜刀，所以几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踌躇半天也没什么表示，这个节骨眼，自保显然比较重要。

邹晨不自觉瞟了眼乔亦垂在身侧的手，骨节清晰而，修长好看。以前曾听人说他学习很好，按照老人家惯常说法:这手适合读书写字，不是干重活的，将来是个富贵命。

人们常常独具阿Q精神，这时妖怪神仙孤魂野鬼，免不了被拉出来客串，当一回精神寄托。

眼下他别说富贵了，像个半只脚在水里的泥菩萨，自身难保。

邹晨不着边际、没心没肺地想:真要砍了，挺可惜的。除了“可惜”，也没多余的同情或忧虑的想法了，因为乔志军是个众所周知的怂包，擅长虚张声势，也不见得会真的动刀。

而乔志军正常的前提条件是没喝酒，今天大概因为酒精致幻了的缘故，他放完狠话，付诸实践，真的举起了刀。

乔亦本来神思在外，这一刻却像提前预料到那把尚未落下的刀一样，在他靠近那一刹那，抬起腿，风驰电掣地跑了。

乔志军喝了酒，眼前恍惚，反应迟钝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但这不妨碍他认清自己儿子，他面色狰狞地拿着刀，边追边喊叫:“你给我站住！”

邹晨被父子俩诡异而凶险的举动给震慑了，女人的尖叫声顺势而来，人群忽然一团乱。

这时不知道谁号了一嗓子:“快快快！拉住他！”

邹晨离得不太远，他三步做两步跨出去，迈着长腿跑得很奔放，打算去拦一拦。刀又没长眼睛，砍到人那他妈就不好玩了。

那个号一嗓子的无名英雄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但做英雄有风险，哪怕乐于助人，也不忘明哲保身，所以邹晨莫名其妙的被他从背后推向了乔志军。

操，不带这样偷袭的，老子不想送死。——当然，这句话没空说。

所幸邹晨打架蛮有经验，他也比乔志军高，他没留神撞向乔志军的后背，对方显然停了一下，邹晨仗着反应敏捷，顺势硬着头皮伸长胳膊，眼疾手快地去夺菜刀。

制止惨剧发生的同时，他喊了一声，这声起了关键作用。

乔志军转头看到他，短暂的愣了一下，像是回忆起有这么个小邻居，后知后觉地清醒了。

附近一个瘸子正拖着蛇皮袋在捡垃圾，见街那头围了闹哄哄的一团，一拐一拐地凑近，探头探脑想看个究竟。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出事了。

乔志军认出半道杀出的邹晨，怂包气质外露，猝不及防的手滑刀落了。

围观群众看到这惊魂一幕，立刻惊慌乱叫。

邹晨赶紧偏头躲开，刀还是划过他的额角，带出了一条不短的划痕，血汩汩往外冒。

小瘸子天生怕血，没来得及发抖，白眼一翻，倒了。

不知道还以为他舍己为人被砍了呢，真是皇帝没晕那什么晕。

谭桂花霎时鬼叫:“我的天啊！砍人啦！砍人啦！”声音离地升空，极其具有穿透力。

邹晨抽空想了个问题:没准这小瘸子是被谭桂花九转十八弯的尖叫声给吓得不省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