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凌晨一点钟的时候,江铭换下了一身保安服,准备离开,路过大堂看着在大堂南面靠墙的沙发里还在沉睡的少年,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衍本来是想等江铭下班的时候一起回去的,没想到都快半夜了江铭还没有下班,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不过坐在沙发里睡肯定是浑身都不舒服,所以睡得也很浅,江铭拍了两下他就醒了。
江铭问:“还在等人呢?”
看谢衍也不说话,还有着些刚睡醒的迷茫,又好心地劝了劝:“天冷,小心着凉,想睡回家睡吧。”
谢衍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这个点哪还能打得到车,江铭蹬着他那辆破旧自行车从后面追到他旁边停下:“上来,我带你。”
谢衍也没拒绝,他觉得自己这一整天的行为都很奇怪,好像也就是为了能够和江铭一起回家去。
北方的冬天夜晚寒风刺骨,江铭逆着风奋力地骑着,还好离家也不是太远,半个小时也就到了小区门口。
“到家了,回去早点睡,年纪轻轻的熬夜不好。”江铭像个大人一样嘱咐着谢衍,然后停车去了。
其实江铭比谢衍大不了几岁,但是他举手投足间全是长辈的风范,谢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在心底默默吐槽:你自己不也是年纪轻轻就这样熬夜。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和江铭摆了摆手,回自己家里去了。
寒假对于谢衍来说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他依旧遵循着自己的生物钟起床,学习,看些书,那时候手机还不是很流行,少年人的时光还没有被那些电子产品所充斥,谢衍无聊的时候就对着开着的电视机神游,放任自己的大脑脱缰了一般胡思乱想。
只是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江铭的生活和谢衍完全就是两个极端的状态,寒假对于他来说就是忙着赚钱攒学费和替他爸还赌债的日子,除了上回谢衍看到的在KTV当保安值夜班的兼职,他白天又找了一份仓库卸货员的工作,仓库管理员看他瘦瘦的样子本来有些犹豫,但他后来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干起活来跟不要命了一样卖力,拿工钱的时候也不像那些农民工一样讨价还价,便放心地多出活给他。
一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少年能干什么呢?
江铭只能找这些体力活,正值年关,整个小城都笼罩在一片张灯结彩的喜悦氛围中,但江铭每天焦头烂额,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沾到床就沉沉睡去,只是为了过完元宵开学大家都去上课的时候,他也能像那些只为了作业考试发愁的普通高中生一样,安安稳稳地坐在教室里领新书开始新的学习,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觉得黑暗的日子有些盼头。
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是家里面还当成小祖宗似的供着,哪怕是普通家庭里的孩子,只要父母还健在,是绝对不可能叫孩子出来受这种苦的,可是江铭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比不上最最普通家庭里的孩子。
可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江铭和谢衍是相同的,他们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孩,只是谢衍还能保持优渥的生活条件,有着看起来好像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的平坦人生,而江铭,大约他稍稍不小心,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江铭从小就没了妈,他妈生下他就跟着人跑了,自小他就在他爸这边的亲戚家里辗转度日。虽然基本也没少过吃穿,可纵使有那么一点血缘关系,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别人家的,和自己家还是大大的不同,不可能一直养着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才被送回了自己家。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和谢衍明明是多年邻居却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原因,好巧不巧地错过了。
前几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他对想象中的父亲还寄存着一些美好的希望,可他回来时看到那个醉醺醺的满嘴脏话的男人,才知道原来自己到哪里都是一个累赘。
江守成看着自己的时候,大概就想起了那个生下他又丢了他的女人和自己失败的婚姻,对他非打即骂,刚开始还会有人看不下去会过来劝一劝,后来的时候大概也都习以为常,只会在打骂声里摇头叹息。
然后江铭就开始了苦逼的生活,刚开始他还有些绝望,后来的时候就有些麻木了,四年级的时候他就去台球室,酒吧这些地方开始给人看场子,因为他父亲供了他上学一年觉得浪费自己的酒钱,再也不愿意供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