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过来,伸出一条胳膊搭在罗小七的肩膀上。罗小七尚被大汉桎梏着,以为要经过一番拉扯,哪知男人只是在罗小七的肩膀上轻轻抓了一下,罗小七整个人便从大汉手中挣脱,被男人揽在身侧。
罗小七有些懵。
夫子有意羞辱罗小七,招来众多围观的闲人。哪知半路窜过来一个黄口小儿,张口便能引经据典,说得条理清晰。他见众人哄笑,一时有些气恼,作出懒得与小孩计较的模样,收起戒尺便要离开。
嘟嘟却继续说道:“君子做的是‘躬自厚而薄责于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七是好人,不跟你计较,你给块砚台赔罪就好了。”
夫子:“……”
夫子瞠目结舌,怒瞪这小孩。小孩舔了舔糖人,一脸天真与他对视,说道:“‘君子富,好行其德’。你是个夫子,最富有的就是砚台了,送出去一个砚台就能变‘君子’的呀。”
罗小七:“……”
先前小孩引经据典,非常能唬人。此时说出“变君子”这番话,却是暴露了调皮捣蛋的本性。罗小七忍俊不禁,围观的人也大笑了起来。
罗小七只求洗脱冤名,不牵累到母亲,哪里还会得寸进尺地再要块砚台。他夺回自己的笔墨和熟宣纸,抬头看着男人和嘟嘟,说道:“多谢你们。”
他有意多说几句,男人却是趁着众人七嘴八舌之际转身便离开,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罗小七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恼怒得唇齿发颤的夫子,生怕自己这会儿势单力薄再次被羞辱,连忙也离开了。
罗小七内心敏锐坚韧,极重自尊,打算今后再也不往这学堂靠近一步。他抱着崭新的笔墨和熟宣纸,往山村的方向走着,一时有些怅然起来。那些七零八落的文章,不知几时才能窥见全貌。
“小七!”
奶脆声音在耳侧炸响,罗小七抬头,一团身影已经扑进他的怀里。嘟嘟仰头,笑得眉毛鼻子挤成一团,双腿晃蹭着往罗小七的怀里拱。
罗小七本就是半大小孩,要去抱一个圆滚滚的四五岁小娃,还是很吃力的。他紧紧抱住嘟嘟,艰难往前走了两步,猛喘一口气,扯到脸上伤处。
嘟嘟自他怀里仰头,冲着他被夫子抽得红肿的脸颊呼呼吹气,将手中一个小小的药膏盒塞进罗小七的怀里,软软说道:“小七,这个涂上就不疼了。”
罗小七停住,腾出手去摸药盒。男人从旁侧草丛现身,高大身影盖住罗小七,将嘟嘟捞到手上。
男人眉眼俊毅,看着有些眼熟。罗小七想起来,昨日山谷第一次的见面,抱走嘟嘟的也是此人。
他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称呼。男人却冲他微微颔首,没有做自我介绍的打算,接着低头对扭来扭曲的小孩说道:“嘟嘟,你答应过夫人,偷去镇上一次,回去就要好好待上一天哪里都不能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更何况我还给你买了糖人。”
罗小七:“……”
敢情你们家整天玩引经据典的“君子”游戏啊。
嘟嘟却是不管“君子”又扯了什么屁话,舔了舔嘴唇怀念糖人的味道,可怜巴巴地点了一下头:“好吧。”
罗小七想问为什么不能去镇上,话到嘴边却是心弦一动,改口道:“你们住在山谷里吗?”
嘟嘟忙不迭地猛点头,男人根本拦不住,罗小七不禁牵起嘴角,这般问话果然才会得到答案。
嘟嘟毫不设防,抓住罗小七的手心,说道:“小七,明天我不能去找你了,你要想我啊。你和你的小羊,是我在山谷认识的第一和第二个朋友,我每天都在想你们。”
罗小七:“……”
小孩的心那么小,新认识一个朋友就能全部占据,想来也是孤单了很久。罗小七点点头,说道:“好的,我会和小羊一起想你。”
他从未直白说过“想你”、“喜欢你”这样的话,虽是顺着小孩的脾性给出的回答,不免还是有些微微赧然,要认真践诺每天想小孩的话。
男人冲他颔首,扛起小孩,转身往杨花谷的方向走去。罗小七一直盯着男人的背影,小孩回头冲他摆手,罗小七一个错眼,男人和小孩俱是远得如同一道剪影,转瞬消失了。
罗小七:“……”
罗小七定了定心神,虽然还有些惊奇,却已经不再恍惚慌乱了。他抱着笔墨、熟宣纸还有嘟嘟给的药膏盒往家走去,隐约想起镇上说书人的那些“仗义每多屠狗辈”的妙文趣事,心中“嘭”地炸出一团喜悦,我遇到行侠仗义的大侠客了耶!
大侠客是嘟嘟的大马!这个念头从罗小七的脑海里闪过,他不由笑了起来,忽然心生一计,他要给嘟嘟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