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逐忽然说道：“我有一事不明，为何青阳皇陵之中会有林家机关术？”

表面上，林家堡与朝廷一直泾渭分明，否则当初武王为了迎娶武王妃，也不会直接放弃皇胄身份。但不论是北落师门，还是朝廷皇室，都与林家堡有着莫大的关联。

林家堡像是一块藏在暗处的砝码，平衡着江湖与朝堂之间的波谲云诡。

“你有所不知，那青阳皇陵原本是现在的皇帝为自己准备的。”老病鬼微叹一声，“我当年与师姐争吵，负气出走，便是为了此事。”

衣袍之下，林静逐捏紧了手。

老病鬼说道：“那会儿皇帝还是皇子，突然卧病不起，托书给武王。你知道的，江湖最重承诺，更何况还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嘱托。”

“不，不是！”林静逐忽地打断，“夫人是大义之人，林家堡的家主，怎会因为这样的嘱托而不顾林家堡的生死！”

他忽然动怒，煞白的脸上洇出病态的绯色，不停喘气，眼眶泛红瞪着老病鬼，说道：“妄你倾慕夫人多年，竟不知夫人是什么样的为人吗？”

老病鬼一时怔住。

林静逐不停地喘气，几乎站立不住。乌停云快速掠近，扶他在地上坐下，清晨的阳光映得他唇色苍白，眉眼越发浓黑，透着一股病态的艳丽。

“你？”老病鬼看着林静逐，心中大为怪异，这孩子到底练了什么心法。

乌停云取出一颗锁灵丹让林静逐吞下，说道：“你现在需要立刻注入内力。”

“不必了，”林静逐的眼神泛灰，“好不容易让守陵卫信了我的身份，莫要打草惊蛇。”

老病鬼忽然伸手按住林静逐腕间太渊穴，此处内息连着心脉，此时空落落如一片死水。他忽地下了决心，如乌停云先前那般，一手并指压住林静逐的秉风穴，另一掌贴住风池穴，催动内息注入。

他虽已使不出内力，但只是筋脉受损，内息并未断绝。见风池穴鼓鼓跳动，便又将掌心移向魂门，竟是一口气将体内内息全部渡给了林静逐。

乌停云：“！”

老病鬼松开林静逐的那一瞬间，乌停云便立时抓住他的肩膀，但见老病鬼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染了满襟。

林静逐也看着他。

老病鬼朗声大笑，眼角热泪淌过鲜血。罗雀扛着棺木自荒林现身，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蓦地扔下棺木奔过来，老病鬼的身体斜斜歪在一边。

“大叔，”罗雀抱着老病鬼，手忙脚乱地替他擦脸，满脸血与泪混在一起，“你、你不是刚认我吗，你还不知道我怎么回答呢，做人不能这么渣的，你想喊我嘟嘟你随便喊啊，喊我儿子也行。”

老病鬼抓住他乱蹭的手，目光却始终看着林静逐，断断续续说道：“我将裂天手传给你，你与小隐便都是我的徒儿了。孩子，我既不能与师姐生同衾死同穴，那你便将为师的骨灰带回钱塘——”

他忽地断了气息，眼睛依然半睁。

“大叔？”罗雀恍然无措，捏住他垂下的手，轻轻摇晃。

林静逐慢慢站起来，走到棺木旁，乌停云将棺盖打开。当年圣上寻觅整个江湖，未找到武王、武王妃的尸骸，便画了二人的画像放置在棺木之中。

林静逐展开那副画像。

画像中的女子容颜绝色，缎带环身，腰间佩戴双玉，一玉为“乾三连”，一玉为“坤六断”。当年的那些人，如今的这些人，为的便是这两块玉。

林静逐将画像放回棺木之中。

禁军赶来，带走老病鬼的遗体。罗雀正要一同过去，却被林静逐叫住。

林静逐翻身上马，站在原地看向罗雀，罗雀只好与先前一般与林静逐共骑。

这一路从荒林走回青州府，身侧被禁军环绕着，罗雀几次想说话，还没开口呢，林静逐已将下颚搭在他的肩头，似将他整个人抱住一般，在他耳畔轻声道：“雍容关上弄丢了你，是我的不对，今后不会了。”

第二日，禁军统领将老病鬼的骨灰送至林静逐下榻的客栈。客栈原本由守陵卫们把守，但自林静逐从荒林回来之后，执勤的人便换成了当地的禁军。

禁军统领对络腮胡子等守陵卫怀着无限的同情，毕竟这些年来，禁军各卫执行过很多任务，从未碰到过这样的密令。圣上对这位武王遗孤的心思，太过复杂。

但很快，禁军统领对守陵卫的同情全加在了自己身上——

帝京来旨，圣上将于三日后抵达青州府。这三日里，林静逐便一直待在客栈之中。

第四日的清晨，圣上銮驾将至，禁军在客栈之外迟迟不见林静逐。统领不得已上楼，却已是人去室空。手下来报，说停在后院的马车也不见了。

统领：“？！”

这公子学了钻地术么？

—卷一·盗皇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