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之中一片水雾,林静逐的周身似有微风流转。木板已被水花拍散,董群、骓留月各自立于一角,目光仓皇。
林静逐却依旧攻势不减,直接掠直董群的面前。董群提枪,林静逐握住枪的一头,另一掌催力,董群脚下咔嚓数声,木板下坠,半个身子没入湖中。
便在这时,董群忽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盯着林静逐,张口欲言,却只能发出短促的“啊”“啊”声,连数尺外的骓留月也听不清。
湖面水花激荡,众人沉浸在裂天手重出江湖且继承者青出于蓝的震撼之中,并未察觉此时的董群二十年来所练的玄元心法,如江河倒灌,滔滔不绝地尽入林静逐的身体里。
董群仿佛已被定在水中,一手僵硬地握着长|枪,松不得,推不开,另一手虚虚伸着,似要往不远处的骓留月抓去。
骓留月见他神情有异,攀着浮木游过去,堪堪抓住那只手,董群便如泄气一般,身体并着长|枪一起往下沉去。骓留月大吃一惊,连喊数声,董群却未再次浮上来。
林静逐道:“玄元心法、凌霄枪法,俱出自北落师门的太行一脉,而太行原是涂无忧与太|祖歃血为盟的地方。董群若不是受命于北宗,便是私心谋划,妄想违背涂无忧的遗愿。”
“你——”
骓留月双目欲裂,抓起长剑,弹身而起。她浑身湿透,内伤外伤皆有,此时身形却是凛然,剑气直卷林静逐面门。
林静逐侧身躲闪,掌影翻飞如风,冷声道:“你与董群狼狈为奸,当我会轻饶吗?”
骓留月早有抽身之意,孰料自孩儿走失之后意外频发,如今她与董群所谋之事更是从孩儿口中曝光于天下,心中愤懑不已,宁愿今日鱼死网破。
但她岂是林静逐的对手,几招间长剑再次脱手而出,林静逐掌风已至,忽地一声清越剑吟,一柄闪着银光的剑由远及近,堪堪刺破林静逐的掌势,接着剑身微转,绕着骓留月转动一圈,一道白衣翩然而至,剑便重回他的手中。
在中庭之上旁观的乌停云猛然呆立,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从远处画船飞身而来的青年。精钢棍落地,骨碌滚动,罗雀捡起来,在乌停云的肩膀上敲了一下。
罗雀道:“刚才那些人不是说,丢兵器是件很丢脸的事么。”
乌停云心说,因为这个人曾经让我比丢兵器更丢脸。
罗雀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那以飞剑打断林静逐、骓留月的白衣人,猛然醒悟:“原来你喜欢的是个男人啊,娘的!”
湖上凉亭尽数坍塌,零星一点残存水面之上。骓留月半身浮在水中,瞪大眼惊讶看着来人。林静逐在飞剑打断掌势时已后退半步,双足悬于一处石基,冷然看向来人。
来人半束长发,一身银线白衣,衣袍随微风浮动,恍若晴空流云,永不蒙尘的明月。
林静逐仿佛被罗雀附体,没有灵魂地说道:“骓逝雪,久仰。”
“久慕林公子之名,今日有幸得见。”
骓逝雪眼中光华流动,面上尽是和煦之意,与传闻别无二致。但因乌停云的缘故,林静逐对上虞剑庄并无好感,而今日这番打斗,骓逝雪明显早在远处观察,但直到此时才出手,心中不知做着怎样的盘算。
林静逐不顾体内玄元真气乱窜,忽然振声,远处众人皆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道:“剑宗主既然出手救下上虞弟子,可知这位弟子勾结北落师门,为了谋取我林家家业,三年来不仅在钱塘散播林家堡尽是冤魂的谣言,还意欲谋杀数条无辜的性命。”
这番话,先前实则已说过一次,但林静逐变换了几处词语,骓逝雪果然道:“意欲谋杀?便是说,那些人还活着,可以出面作证?”
林静逐点头,远远看了乌停云一眼。
罗雀顶着松鼠,再戳,乌停云回过神,拎着精钢棍向远处湖面掠去,如一只黑点般消失。
骓逝雪的画船已至,船上小厮将骓留月从水中捞出,董群的尸体却尚未浮出,一人跳下去寻找。骓逝雪冲林静逐和煦一笑,邀请林静逐一同上船。
林静逐此时体内真气大乱,他便不做任何推脱之意,趁着上船的动作摸出一颗锁灵丹服下,微微凝神。
画船在岸边停靠,众人下船,远处忽地显出几艘船,以极快的速度奔来,当先那艘船的船头站着一身漆黑的乌停云。
距离岸边尚有数丈远之时,乌停云纵身掠至林静逐的身边,看了一眼林静逐,林静逐冲他微点了一下头,他便直接略过骓逝雪看过来的目光,回望湖面。
船上的人也到了岸上,衣衫略显破旧,纷纷老泪纵横,或自报家门,或呼唤妻儿的名字。宾客们也纷纷赶过来围观,其中有人喊道:“这不是失踪好久的方大鼻子吗?”
接着陆续有人被认出,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甚是诧异。
昨日罗雀探密室,林静逐登船查看地势,船上的艄公介绍湖中岛屿,说道原先林家堡尚在,在岛上走失的人会被林家堡的人送出岛。而林家堡灭门之后,岛上处处透着诡异,渐渐无人再去了。
而罗雀从密室里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不是晕过去,而是被人点了睡穴。林静逐便觉得,林家堡应还有人活着,只是从不露面,让乌停云派人去岛上查探。那些被董群、骓留月扔到密室里探路的人,全在岛上!
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多少会一些拳脚功夫。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岛上,而且竟然与世隔绝,本以为永远回不来的。但他们还记得被董群、骓留月抓走的事,此时纷纷怒瞪骓留月。
骓留月气力耗尽,一身狼狈,向骓逝雪求饶道:“剑宗主,我、我并不知情,都是董群……”
董群已死,死无对证,众人一时又争论起来。武林皆知南宗之中,剑宗主骓逝雪性格最为温和,骓留月又与骓逝雪同出上虞剑庄,有同门情谊。
骓逝雪眸间闪动着湖光,他抬头看向林静逐,说道:“留月师姐乃是女流,如今又身受重伤。林公子此举,更是正义。不若,由我代替留月师姐,受下林公子的三掌裂天手。”
众人哗然,骓逝雪当真是风光霁月之人,人情、义理皆不辜负。只是裂天手的厉害,众人刚才已经窥见,若使三掌,那不是要废掉半条命?
众人的目光,大半落在林静逐身上。
“行啊,”林静逐淡淡一笑,随手指向身侧的乌停云,“由他代我。”
乌停云正在拼命当一条被忽视的影子,猛然被所有目光聚焦,不知所措地抬头,迎面便是骓逝雪那双带着疑惑探究的和煦眼眸。
他没有认出我,乌停云的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只感觉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个大洞,空空的。
远处和松鼠嗑瓜子看戏的罗雀猛然一个惊叹:“娘哎,断袖这玩意儿跟我想的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