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庄所在的上虞山,是虞扬山脉的一个分支,山下平原广阔,湖川遍布。上虞山则崇峻幽深,云烟缭绕,恍若仙境。
乌十六的面前是一道浅崖,崖上有碑,刻着“问歧”二字,碑前的路通往剑庄各处。他站在“问歧”的前面,默默展开掌心,掌心处的东西漆黑一团,色泽妖异,如心脉一般跳动着。
“十六叔。”
乌十六转身回头,同时收起掌心,握拳放于身后,看着走到面前的骓逝雪、乌停云和乌愚儿。
骓逝雪面带笑意,虽是少年晚辈,过去也从未见过乌十六,态度上却不见生疏,说道:“停云这几日在我那里驱除体内蛊虫,十六叔若得空,可过去看看。”
“我,”乌十六迟疑片刻,“我需思过七日。”
骓逝雪道:“七日后再来。”
乌十六看着他,点点头。
冷淡寒暄了几句,乌十六转身离去,始终没有看乌停云。骓逝雪摸了摸乌停云的头顶,叹气道:“无妨,先去我那里罢。”
乌停云体内的蛊虫尚未长成,但毕竟有部分肌血已坏死变黑,完全祛除还需要一些时日。
这些时日里,乌停云便一直待在太一轩。骓逝雪经常下山,与懂医术的长老一同为乌停云研制药方。骓吻秋愿意替骓逝雪做事,却不情愿给乌停云煎药。
煎药讲究火候和时辰,分时段添加药材,煎一碗药耗时大半日。骓吻秋煎了两日,累死了,煎完也不顾乌停云喝不喝,回屋倒头便睡。
乌愚儿在院子里吵着要吃饭,骓逝雪才惊觉已经天黑。他搁下书册,看着桌上罩着细白绢纱的灯,后知后觉地说道:“停云,是你点的吗?”
乌停云从地上爬起来,点头。
“以后不要睡在地上,回屋睡。”骓逝雪站起来,走出书房。乌愚儿捡了颗石子,往骓吻秋房间的窗户上扔,骓吻秋的声音如雷一般传来:“老娘要睡觉!”
乌愚儿捂着肚子说:“我好饿啊,乌停云的蛊虫是不是进了我的肚子里。”
乌停云:“……”
骓逝雪在乌愚儿的耳朵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提高声音喊骓吻秋。骓吻秋不应,约是睡着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骓逝雪说:“我们……自己做饭?”
未成家的弟子大多还与父母住在一起,像骓逝雪这般独住的很少。其实这是极高的待遇,只是骓逝雪个性比较无趣,只对剑道极有兴趣,旁的都不怎么在意,更别提去在乎由谁服侍自己。
太一轩里,真正的仆从只有乌愚儿。骓吻秋早早订了亲,她心里不乐意,又拗不过父母之命,所以跑到太一轩当丫鬟。骓逝雪不会为难她,父母不会为难骓逝雪,她很满意。
此时骓逝雪、乌愚儿和乌停云一同进厨房,见厨房里早就备着食材,知道骓吻秋这脾气也不是刻意闹的,骓逝雪走到灶台前说道:“来吧,自力更生。”
乌愚儿生火,骓逝雪抓起一把菠菜,提刀拦腰斩,斩完琢磨了一下:“是不是要先过水洗一下?”
骓逝雪剥大葱,剥完一层又一层,剥到最后手中空无一物,呆滞地眨了眨眼。
直到骓逝雪的袖口衣襟沾湿一片,乌停云再也无法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将骓吻秋做饭时穿的襜衣找出来,递给骓逝雪。
“谢谢,”骓逝雪接过,“做什么用的?”
乌停云:“……”
骓吻秋冲进来,拿起菜刀“啪”地立在砧板上,喊道:“都给我滚出去!”
骓逝雪、乌停云和乌愚儿麻溜奔出厨房,骓吻秋一把勾住乌愚儿的衣襟,喊道:“继续烧火!”
乌停云折回厨房,默默说道:“我……也帮你。”
他知道骓吻秋只耐心服侍骓逝雪,其他人都不过是捎带,何曾像如今这般鸠占鹊巢,他这个没人要的孩子成了重点关怀对象。
骓吻秋翻了个白眼,围上襜衣,用汤勺在乌停云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去看着阿雪。”
乌停云走进书房,骓逝雪提着灯摸索书架,疑惑自语:“我刚才看的书搁在哪儿了。”
乌停云:“……”
乌停云默默将书案上的一支笔取起放到笔架上,然后拿起笔下的书册,塞进骓逝雪的手里。
“哦,你找到了。”骓逝雪笑眯眯地揉了揉乌停云的脑袋。
骓逝雪对很多事情都漫不经心,即便是自己收拢的东西,过几日便会完全遗忘。唯一庆幸是能认路,即便脚下不留神摔下山崖,也能凭着卓越的武学修为自救。
但骓逝雪的武功到底如何,乌停云心中其实挺疑惑的。他在虫谷见过很多奇怪的人,尤其很多武艺高强的,癖好格外怪异。但武功越高,忘性越大的,正常人里头,没有。
乌停云揣着这个问号,在太一轩里过了半个多月。那日他喝完药,骓逝雪再给他运功逼出蛊虫,只吐出少量的血,是红色的。
骓逝雪欣慰地说道:“蛊虫已经清干净了,过几日给你换药方,把身子调理正常了便可。”
乌停云心想,是不是要走了。哪知离开太一轩的却是骓逝雪,去了两日都没回来。
骓吻秋在院子里煎药,烦躁地猛挥蒲扇,抱怨道:“往日阿雪不在,我们出庄玩都没人管。现在好了,闷在这里还要伺候一条哑巴狗。”
乌愚儿在不远处劈柴,搭话道:“不是说青云、琅琊来了人,要比剑论道,阿雪论道赢了三轮,今日在坐忘峰比剑,大家都去给阿雪加油了,你无聊也去啊。”
骓吻秋心里动了动,半晌烦躁地扔掉蒲扇,说道:“不去,反正阿雪是第一。”
乌停云翻身从草席上坐起来,看着乌愚儿说:“坐忘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