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听从督习的教导，先从扎马步开始，一步一步，循序渐进至第一重境界，大约需两年不到的时间。怎么着乌停云也需要一年之后，才能做到吧。
练剑场上，因骓霜痕几人的撺掇，没有人愿意和乌停云比划剑招。乌停云便爬上青柏，双手搁在脑袋后面，思索着从何处获得第二重境的心法。
嗖——
斑驳的光影落在身上，耳畔风声疾掠，乌停云蓦然拧身，“叮”，半指粗细的一根铁钉撞上他横在肩头的木剑，剑身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乌停云的目光极快地扫了树下一眼，足尖一挺，那往下滑落的铁钉便落到他的脚面上，随即旋身，周围扬起一小股劲风，带得柏针簌簌而落。他侧腰扫腿，那枚铁钉顺着原路返回，“嗤”地穿透骓霜痕的胸前衣襟，留下一道黑点子。
骓霜痕愣了一下，呜汪大哭，指着乌停云喊道：“督习，他用暗器打我！”
乌停云睁着眼睛看他。
上虞剑庄并不教习暗器，且以骓霜痕的内力修为，也未到弹射暗器的地步，铁钉乃是他以弹弓射出的。但乌停云的反应迅疾，且大大超出了同龄人的反应速度。
督习也是一愣，眉毛倒竖着让乌停云下来。
脑子有坑才会现在下去，乌停云二话不说抓着木剑，左右脚先后踹出，在树干上猛一借力，身子飞出，直接冲出了练剑场，青柏树下落了一地的柏针。
骓霜痕顽劣，平时没少被罚，但他又是个惯会告状的，尤其告乌停云的状，因此乌停云也没少被罚。
此时骓霜痕说：“督习您看，乌停云又不把您放在眼里！”
一个“又”字火上浇油，督习脚下旋起泥尘，提身便向乌停云追去，口中怒道：“目中无人，不听管教！”
三拐两拐，二人离练剑场已有四五丈之远。乌停云回头，督习已至身后，他无法躲闪也不打算躲闪，手中木剑连挥，挥得身侧狂风横扫，无数落叶纷纷往督习扑去。
督习猛喝一声，长剑出鞘，剑光炫目，乌停云只觉眼前白光一闪，退路霎时便被封死，身子向下坠去。
又要被关禁闭了，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乌停云忽觉背后风尘涌动，那股压着自己的气力被什么格开，他猛然一个蹿跳，木剑触地，身体在半空再次弹起。
他旋身踢腿，踢到来人胸前半寸，生生停住，躬身落到旁侧树上，四仰八叉抱住树干，不敢置信地抬头，竟是骓逝雪！
“怎么不继续了？”骓逝雪冲他微微一笑，白衣拂剑，蕴蓄雅润。
督习都打不过，更何谈骓逝雪。乌停云撇撇嘴，从树上滑下来，扯了扯皱脏的衣服。
督习提剑赶过来，说道：“阿雪，这小子不服管教，跟弟子们的关系也差，怎么管教都没办法。”
乌停云瞪看督习。
督习连说数条罪状，此时更是直接指着乌停云，说道：“你看吧，都这会儿了，还这个态度！”
骓逝雪微扯嘴角，说道：“好的，我知道了，我会罚他的。”
“你要怎么罚？”剑庄里的人都知道，乌停云一贯黏着骓逝雪，督习说：“顽劣倒也罢了，这小子偏偏油盐不进，谁都不放在眼里。”
骓逝雪说：“罚抄庄规一百遍。”
督习：“……”
“阿雪啊——”督习还要再说什么，骓逝雪已经说道：“规矩总要慢慢来，停云连庄里的规矩有多少都不知道呢，又如何去遵守。”
他说得这般不紧不慢，声音又温和，督习的脾气反而撒不出来了，临走前留下一句：“先听你的，最好有用。”
这么大的剑庄，规矩比石砖还厚。乌停云抄了三天三夜，抄得手指颤颤地抖，终于是抄完了。
他将抄写的纸张叠好放进书箧里，吹灭了烛火，抱起书箧便往太一轩而去。至太一轩院子里，却是空无一人。
乌停云喊了一声，骓吻秋推开窗户，也不点灯，就这么在夜色里探出头问：“你半夜跑过来做什么呢。”
乌停云抱着书箧，不想说自己被罚抄写庄规，又不会找借口，便愣在原地。
骓吻秋说：“你要找阿雪的话，明日再来吧，阿雪喝醉了躺着呢。”
乌停云转身，骓吻秋合上窗户，乌停云犹豫了片刻，将书箧放在廊下，绕到屋后，翻窗进了骓逝雪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些酒味，骓逝雪抱着枕头斜靠在卧榻上，头发与衣裳皆散开，他有些不舒服地动弹着。乌停云凑过去，他很快就发觉了，黑暗里眼神异常明亮，口齿模糊地问：“是谁？”
乌停云说：“是小狗。”
骓逝雪的眼睛弯起来：“小狗狗啊。”
乌停云抽走他怀里的枕头，骓逝雪伸手抓，乌停云凑过去，被稳稳抓住，骓逝雪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小狗狗。”
乌停云踢掉鞋子，整个身体团上卧榻，团进骓逝雪的怀里，双臂抱住骓逝雪的腰，心脏砰砰跳动着，仿佛要跳出来。
下腹窜出一股火热，很快烧遍全身，乌停云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在抱住骓逝雪的那一刻意识到，自己不想撒手了。
“小狗”在怀，骓逝雪终于满足了，嘟嘟囔囔地喊着“狗狗”，摸摸蹭蹭揉揉。乌停云龇牙咧嘴，不敢喊疼，心里想着等骓逝雪睡着了再走，哪知疼着疼着他就没知觉了，又抄写了一百遍的庄规，极累，先一步睡着了。
梦境光怪陆离，自己变成了野兽，匍匐着靠近一身白衣的骓逝雪，一口咬住骓逝雪的脖子。不，不是脖子，白衣在猛兽袭击的瞬间滑落，他咬住了……乌停云猛然惊醒，屋里已亮起烛火，隔间里传来水声。
乌停云起身，懵懵懂懂走过去，水墨纱屏影影绰绰，倒影出一具光洁的身体。乌停云瞪大眼，猛然转身往外跑去，脚下一个踉跄，噗通巨响。
“谁——”骓逝雪的声音混着水汽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