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愣愣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语塞不已。习武场的守备僧看了看袁锋，又看了看越来越远的僧人们，不由得叹了口气。“小师弟，你胆子不小。方才他手无枷锁，你却敢与他攀谈。”

“这到底什么情况？”袁峰觉得奇怪。“他……他犯了什么罪？”

“他这里甚是混沌。”守备僧指了指自己的头。“疯得厉害，不得不锁上。你许久未回，不知也正常。方丈怕他闹事，命人关他在地牢，日日诵读般若波罗蜜心经，以除心魔。”

“那刚刚的算什么……放风吗？”

“应当是。”守备僧回答。“每日固定时辰，会放他出来，略作休息。”

袁峰问言，喉咙一紧。远方的僧人已经看不见了，他不住地叹气，谢过守备僧指点，一脸怅然若失地回了少林。

去把钟敲了吧。袁峰想。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他魂不守舍地踏入寺院内，正浑浑噩噩地想着刚发生的事，冷不防被一声洪亮的钟磬声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觉得，是有人先于他完成了任务。也罢，毕竟这么多人，只有这一口钟，既然我来得晚了，我就等一会吧。

他继续朝着钟楼方向走。说来也奇怪，钟声一响，他脑子里的杂念就全都消失了，整个人变得清醒起来。穿过长廊，再拐一个弯就是钟楼了。袁峰甩了甩头，精神抖擞地等那个人敲完。

那是个颇为晴朗的午后，蓝色的天空上漂浮着流动的云朵。袁峰从流云的影子里走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站在钟楼前的白衣人。那人双手按住粗重的钟杵，正在专心致志地撞钟。

袁峰脚步一停，留在了原地。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那白衣人就是在洛阳深巷口救了自己的天策。这一次他的狼狗不在身边，偌大的钟楼旁，只有他一个人心无旁骛地撞着。他的动作缓慢有力，一下一下，一共撞了三下。

钟声绕梁三尺，余音未消。三下之后，白衣天策放开了钟杵，面对着大钟，将双手合十，闭上眼像是在冥想。

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有点虔诚。袁峰觉得，这个人有很深的佛性，那种看透了红尘却又选择在红尘中行走的气息，是其他人模仿不来的。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年纪轻轻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袁峰没有动，仍旧看着钟楼前的白衣人。白衣人慢慢睁开眼睛，放下了双手。不知为何，袁峰总觉得他站立的姿势不太对劲，虽然又高又挺拔，双手也随意下垂着，但还是觉得很别扭，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整体看着……像个傀儡……

白衣人突然朝着他转过身。袁峰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胡思乱想。接着他就发现白衣人并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亭台楼阁上，好像袁峰并不存在，或者说，两个人更像是存在于不同的时空中。袁峰看得到他，他看不到袁峰。

袁峰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晃晃脑子，驱赶掉这种想法。然而就算他再怎么盯着白衣人看，对方也看都不看他一眼。白衣人望着远处的楼阁，慢慢挪动脚步，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他没有表情，没有说话，跟袁峰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不知为什么，袁峰莫名其妙地觉得很不爽。你拿老子当透明人啊！开玩笑也没有这么开的！俗话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袁峰一个猛回身，抬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手掌触碰之下，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那人手臂上结实的肌肉。

白衣人停了下来，却没回头。他平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袁峰知道，这个人的实力高深莫测。他如果动真格，那自己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他削的。但此时若不先发制人，恐怕下回再见他就没这么巧合了。

“上次多谢你救了我，常言道做好事要留名，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日后我也好报答。”袁峰问。

白衣人依旧不说话。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像门口的石狮子一样又冷又硬。

“这位军爷，这么做没意思吧，”袁峰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不愿意报名没关系，至少说句话啊！多少尊重下别人可以吗！”

白衣人依然沉默着。突然他肩膀一甩，把手臂从袁峰手中抽了回去。紧接着他就转过身，直接对上了袁峰的脸。

他的眼睛漆黑明亮，瞳孔中倒影出了袁峰的身影。袁峰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在那人的双眼中成像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两具森森白骨。

袁峰被吓得倒退了两步，白衣人看了他一眼，转过头离开了，连一丝停顿也无。

袁峰没再追赶，只是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那是佛家所说的一种修持法，白骨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