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记忆里的痛苦、恐惧、嫉妒、悔恨等无数可怕情绪,让他身心都无法彻底抽离。
于是,赵胤看见子鹤朝着自己惨烈的笑了笑。
如果不是此刻子鹤还站的笔挺,他真的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可能就要英勇就义了。
一咬牙,赵胤从兜里掏出一小把糯米,另一手一下便压在了子鹤肩膀上,作势就要往子鹤嘴巴里塞糯米——
如果是被鬼招了,生食糯米后脸上会有黑色血丝浮现。
赵胤准备先排除‘鬼上身’,再送他去医院。
子鹤看见小要命捏着糯米要往自己嘴里送,被吓了一跳。
虽然还沉浸在记忆的情绪里,但眼前的危机更大——决不能让小要命将糯米真的送到他嘴里啊。
虽然他的残魂被老观主养的很好,俯身在钱绅的身体里也不会被小要命看出来,但这一把糯米吞进去,立马就要暴露。
他忙压下情绪,勉强笑着道:“不是鬼上身,我没事。”
说着,忙握住了小要命的手腕。
“你的手也冰凉。”赵胤的视线又落在了子鹤的手上,瞧见子鹤的手背发青,他眉头皱了皱眉。
“你真的没事?你捏个震字诀给我看,证明你不是鬼上身。”赵胤觉得如果是鬼上身,那正气凛然的道家震字诀,他肯定也捏不出。
子鹤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小要命,心里突然生出几许暖意。
之前时间里,他粘着小要命时,对方的冷漠和疏远一下都消失了,变成眼前这个面冷内热的孩子般纯善的少年。
之前一直很嫌弃他的样子,现在却又如此关心。
是不是,一起捉鬼的经历,已经让他们生出了患难兄弟情了?
心里忽而一阵酸一阵暖,他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面颊湿润。
赵胤本还执拗的等着子鹤为了证明他没有被鬼上身而捏道家手诀,却突然瞧着子鹤的眼睛,惊的瞪圆了长眼,一下像是被吓到了,手足无措。
子鹤也顾不上其他,心里的情绪汹涌,他突然变成了一个被情感俘虏的弱者。
什么理性,什么淡定从容,什么装没事,统统被抛在脑后。
他突然向前一步,额头轻轻抵在赵胤肩膀上,哑着声音呢喃般的道:
“小要命,我难受……”
晚风习习,月色潋滟,海涛拍打着岸边,发出清浅不一的‘啪啪’声。
秋天是不是快到了。
……
……
夜晚,当赵胤回到自己的家里,洗漱收拾后,终于得以疲惫而又充实的睡去。
一个身影却悄悄纵越而入,在完全没有打扰到院子里的大狗的情况下,钻进了赵胤的房间。
那东西四脚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它身上毛发微微炸起,似一只野兽般,在暗影中有些微可怕。
它在赵胤房间内巡视了一圈儿,像是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又像是在视察自己的领地。
夜色深沉,风从微微敞开的窗口钻进来,窗纱抖动,如一只抖动不休的手。
野兽在房间里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儿,隐约中可看出,它口中叼着个什么东西,偶尔暴露在月光下时,看起来似乎是一本深色封皮的。
跳上赵胤床边的床头柜上,它低头盯着熟睡中少年的脸,许久之后,将叼着的东西,放在了赵胤床头柜上。
它好像并没有准备攻击床上沉睡中、几乎毫无防备的人。
歪着头想了想,它又用大爪子将另一个本子挠过来,盖在了它放下的东西上面,使之半遮着。
然后,它便团坐在床头柜上,定定的看着床上的赵胤。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属于动物的、包含情绪的光芒。
它仿佛永远也看不够,时不时伏在床头柜上,低低呜咽几声,像有无边委屈想要倾诉。
又偶尔伸出前爪想要挠一恼赵胤的头发,却又担心扰了赵胤清梦,最终怯怯的收回爪子。
不知它坐了多久,东边开始隐约有光,它才悄无生息的跳下床头柜,身体一蹿,从赵胤窗口跳了出去。
清晨微微泛白的光,照在这东西身上,浑身长卷毛微微打结,显得不是那么干净体面。
一根如男人手臂般的长尾在身后微微摇荡,浅金色的瞳仁隐约中有绿光闪烁,一双竖瞳极凶,面上却又有复杂的不似动物的表情。
这只体型如大狗般的缅因猫,视线在狗窝边趴着的拉布拉多犬金子身上望了一眼,又朝着院子隔壁子鹤家望了望。
它身体一纵,便落在了子鹤院子里,与在赵胤房间里的小心翼翼不同,它毫不客气的跑到落地窗外,开始‘兹拉’‘兹拉’的挠玻璃——
……
……
子鹤的多宝阁柜子上,又多了两个东西。
于是,他现在站在柜子前,欣赏自己的东西时,能数四个数了。
1、酒壶,2、宝剑残片,3、福包,4、符纸。
一二三四……
掰着手指头数的开开心心。
感觉到了富有。
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觉,心神浮躁。
那些记忆,他吸收了许久许久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看样子,他曾经真的是个超凶的家伙,估计杀人放火?所以才落得个仅剩残魂,装在酒壶里的结果。
所以才被下了因果锁,束缚住自由,只要杀好人吃好人,就会欠下更多的因果债,自由区域变小,甚至会被绑回紫玄观。
想一想曾经可能的威风凛凛模样,他照着镜子,摆出几个凶恶的表情。
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那么对劲。
多少有点儿自我怀疑。
我张子鹤,以前真的那么凶吗?
是不是百年间受老观主的熏陶太重,他的残魂被净化升华了呀。
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凶呢。
尤其想到昨天晚上跟小要命……
他捂住额头,不忍回忆。
正纠结着,心内突然一动。
他转身走到朝北的侧卧窗边,透过窗玻璃,朝着城市中某个方向望去。
随即,他皱了皱眉,双眼微沉。
只见他看向的那个方向里,一股黑烟袅袅冲向天际,不知是哪里起火了。
而在因大火焚烧而起的黑烟之中,一股只有子鹤看的到的煞气,同样冲天而起,汹涌以极。
……
……
正呆滞的望着那个方向,想要将那煞气看的更清楚,也将那个冒烟的方位辨认清楚,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可怕的挠玻璃声。
子鹤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发麻,浑身僵住——这声音太难听了,难听到想杀人。
谁会跑到他窗下挠玻璃?
他刚看到煞气冲天的景象,就听到恐怖的挠门声,后背直发凉。
子鹤转身离开侧卧窗边,随手拿了把拖把,就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难道那煞气在被他看到后,居然找上门来?
他眼神戒备的盯着声音发出的地方,从上而下扫视,很快便看到了那只伏在窗根儿处,一脸困倦,却爪子不停的大猫。
他因为紧张而微微耸起的肩膀舒展放平,随手将拖把丢在墙边。
什么鬼上门,自己吓自己,不过是只野猫。
仔细打量那猫,既不是鬼上身的猫,也不是什么邪猫——至少在他眼里看,就是只普通的流浪脏猫。
走到玻璃前,那猫显然也看到了他,但是挠玻璃的爪子却丝毫没有停,报复般的,一下一下制造可怕的声音。
子鹤上前一步,在玻璃上踹了一脚。
大猫全然不害怕,还抬眼蔑视的瞟了他一眼。
“?”这猫哪儿来的?什么毛病?
他一把拉开窗玻璃,准备将猫轰走。
可是,落地大窗打开的一瞬间,大猫就身手矫捷的窜进了子鹤的房间。
不等子鹤反应,它已经朝着卫生间方向跑了过去——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
“?”子鹤眉头皱起,这猫也太不见外了,而且怎么全然不害怕人?
大摇大摆登堂入室,不知道这房间里住着个超凶的恶鬼吗?
自投罗网!
他会吃掉它的!
真的会吃掉它哦!
这样想着,子鹤冲向侧卧的独立卫生间,准备将野猫狠狠暴揍一顿,然后吸了它的生魂,饱餐一顿!
一只畜生而已,想来也没什么所谓的因果。
结果,他才推开卫生间的门,就见大猫正坐在浴缸里,浴缸下水漏被堵上,温度适当的热水正哗啦啦的往浴缸里流。
而大猫此刻正用比寻常猫大许多的前爪,抓着一管牙膏,往边上的瓷砖墙上挤牙膏。
子鹤盯着大猫在瓷砖墙上挤出的牙膏,眼睛越睁越大。
只见那些牙膏被大猫涂涂抹抹,变成了一排字:
侧卧以后我住。
卧槽!
会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