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真是对不住了。昨儿和大人物喝酒喝多了,给睡过头了。您见谅、见谅。”来者塌着背,笑的夸张,不自觉地带着谄媚。
“你小子有什么话快说。”胡大夫没好气地对他说。
“您先别急。我来都来了,事儿可以慢慢说,掌柜的先给我上壶好酒,置桌酒菜。您这小酒馆我也不讲究,给我整点儿最贵的上就可以了。”
“好嘞!”赵掌柜应下了。
“等会儿。钱串子,你先他妈的把话讲清楚了,这钱谁出?”胡大夫及时地制止了。
“这还用说,当然是......我出、我出。嘿嘿。”钱串子一看胡大夫铁青的表情立马改口。“我找您老来的,哪能用得着表哥您出钱是不是?”
“别乱攀亲戚,你娘只是我的表姑妈。这关系远了去了。”胡大夫赶忙撇清关系。
“再远那也是亲戚不是。咱这也都是缘分。”钱串子顺杆往上爬。
“得得得,有什么事你快直说。我这还急着出诊呢。”胡大夫说道。
“我这儿有个发财的大买卖。这不是想着您平日里对我多有关照,那我怎么好意思独自发财呢?是不是?当下我就想着您了。”钱串子说道。
“可拉倒吧,白费我这半天功夫。你小子欠我那二两银子什么时候还我?你都欠我快三年了。”胡大夫追问他。
“您放心,少不了您的。我娘和宅子不是还在呢吗?我又跑不了。您别每次逮着我就讲这事儿。没劲儿。”钱串子说道。
“你不还钱,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胡大夫说着,起身就要走。
“哎、哎、哎,您先别急着走。您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现在真不缺那俩儿钱。”钱串子拉着胡大夫的衣袖,留他。
胡大夫斜他:“先还多少?”
“五钱?哎哎,您别走、别走,我跟您开玩笑呢。五钱那怎么能成呢?我先还您半两。”钱串子咬着牙说。
“先给钱。”胡大夫这才松了口。
“得,给您。我这原也没打算赖。您瞧您...得,气性还这么大,我不说了,不说了。”钱串子左手在袖子管里掏了半天。
胡大夫先拿了钱,复又坐下:“快说。”
“您猜我昨个儿是和谁喝的酒?”钱串子故作玄虚。
胡大夫不说话,又斜了他一眼。
“嗐,您这怎么不配合呀?”钱串子又冲赵掌柜说道,“掌柜的,您来猜猜看,我昨个是和谁喝的酒?”
“京城里成千上万的人,那我怎么知道哇?”赵掌柜噎他。
“嗐,谁问你是谁啦?你只要说‘是谁’就成了。”
“那我确实不知道哇。要不您先给我两个参考?”赵掌柜跟他装傻。
“嗐,这话还说不明白了。”钱串子说。
“那究竟谁是谁呀?”顺子忍不住开口问,他快被闹糊涂了。
“还是小兄弟聪明,柳夫人,您知道吗?”有人搭理他,钱串子就来劲了。
顺子摇摇头。
“那是简侯爷置在外边儿的夫人。”钱串子说。
“那你还能跟人家夫人喝酒哇?”顺子天真地问。
“哟,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呀。”钱串子紧张地说道。
“那你提她干嘛?”顺子问。
“跟我喝酒的是柳夫人的管家。”钱串子得意道。
“那又怎么啦?”顺子还是不明白。
“你这小孩儿懂什么?”钱串子又催促赵掌柜,“哎,您这店怎么还不上菜啊,快点儿吧。”
“瞧您说的,这菜可是要做啊。您要是乐意吃生的,我现在就去给您拿。”赵掌柜说。
“得,那菜不上,酒总得给来一口吧。您别告诉我,这酒还得现酿。”钱串子反问他。
“还真被您说到点儿上了。今天的酒确实还没有送来。”赵掌柜理直气壮地说,“您看看店里这一大早的有人喝酒吗?”
“什么破地,要啥啥没有,你这店怎么开的?”钱串子怒道。
“您这可就问倒我了,我还真说不清楚。如您所见,老天爷赐福,就这么开着了。”赵掌柜说。
“算了。那茶总有吧。给我来碗茶。就他们喝的那种。”钱串子说。
“好嘞。您稍等。”赵掌柜说着,转身就走了。
“这什么破店,再也不来了。”钱串子气道。
“快说吧。”胡大夫表现得很不耐烦。
“哎!都听表哥您的。那我就接着说啦。兄弟我也走下坡路走了大半辈子了。也合该我转一回运了。”
“我那天......”钱串子正欲夸夸其谈。
“别说那么多废话。就说你们喝酒聊了些啥?”胡大夫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这不是想告诉您前因后果吗?行,那我就长话短说。总之,我就和这位柳夫人的大管家交上朋友了。”钱串子说道。
“现在,这位柳大管家想要提拔兄弟我,给兄弟我派了个任务。那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呢?我拍着胸-脯就应下来了。”钱串子说。
“听完了,这你的任务,从头到尾跟我也没关系啊。我走了。”胡大夫说。
“有关系,有关系。这里边的关系大了去了。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呢嘛。”钱串子急忙说。
“我是跟您做买卖的。您手里不是有那个......”钱串子说。
“我跟你有什么买卖好谈?我手里有什么?我手里什么也没有。”胡大夫说。
“有,您手上不是有那个方子吗?”钱串子说。
“方子?你要我的方子干嘛?”胡大夫警惕地问。
“您别着急,我又不抢您饭碗。我就是琢磨着跟您买药,您照着方子给配药就成。价钱好说。”钱串子说了半天,总算说上了正题。
“病人在哪儿?药不能乱抓。我得见了病人才行。”胡大夫说。
“没病人。”钱串子说。
“就是想您给开些,让人安静些的药。”钱串子说到后边儿消了音。
“你!”胡大夫怒指他。“我这辈子行医救人,绝不拿我的药方子给你去害人。”
“表哥,哥哥哎,我您还不知道吗?我哪敢去害人啊。是柳夫人,调.教了一批西湖瘦马,要她们乖巧些。”钱串子说。
“没有这种方子。”胡大夫甩袖而去。
“哥哥,我连这么大的机密都告诉您了,您再好好想想。还有这事儿可千万别给我说出去啊。”钱串子也跟着追了出去。
“哎,客人,茶还喝嘛?”赵掌柜端着茶问。
“喝个屁。”钱串子也不回的说道。
赵掌柜微笑着喝了口茶,满口生香。
“糟老头子,你也别太过分。他一个破皮小无赖,万一真的破罐子破摔,咱沾上了可就甩不掉了。”赵大娘不放心的说道。
“放心吧,我有分寸。”赵掌柜说,“再说,那你也没拦着呀。”
赵大娘就不说话,她其实看得也挺解气的,最重要的是,也没白白糟蹋一桌酒菜。
“去门口招客,怎么这半天也没个生意。”赵大娘没好气的说,“星桥怎么不见了?这么大的孩子了还一天到晚想着玩,都是你给惯的。”
“哎,等星桥回来我就训他。”赵掌柜敷衍地答应着。
“赵掌柜。”
“李校尉大人。”赵掌柜冲他拱手作揖,“您是贵客啊,快里边儿请。”
“我这儿新进了一坛好酒,就等着您来呢。”赵掌柜热情的招呼他。
“多谢掌柜的还惦记我,我就不进去坐了。”李校尉的兴致却不是很高。
“哟,校尉大人今儿是怎么了?”赵掌柜关切的问。
“掌柜的,我来跟您订两桌酒菜。”李校尉说。
“成,您这是要招待谁呀?有什么旁的要求吗?什么时候要?我也好有个准备,好早些打烊。”赵掌柜的问。
“今晚给兄弟们践行,没什么别的要求,酒管够就成。”李校尉说。
“您放心,量尽够。”赵掌柜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问:“您当我是在说胡话,这是哪里要打仗了吗?也没听见风声啊。”
“掌柜的,您别多想,也别多问。我先走了。”李校尉就走了。
李校尉是走了。可他留下的问题。却使赵掌柜站立不安起来。
“嘿,糟老头子,李校尉过来说了些啥,怎么不进来坐坐?”赵大娘问。
“没说啥,来订了两桌酒。今晚就要。”赵掌柜答道。
“那真是巧了,今天正好送了那些野货,都是新鲜的。”李大娘高兴地说。
“嗯,是挺巧的。”赵掌柜嘴上应着她,心里却装着事。
到了傍晚,赵掌柜开始准备打烊。
“掌柜的。”一个作道士模样打扮的人来到了门口。
“这位道长,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您去别家吃吧。”赵掌柜抱歉道。
“掌柜的,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已是精疲力尽了,您方便给口水喝吗?我不多留。”那道士问道。
“那行,您坐一会儿,老婆子端碗茶出来。”赵掌柜听完他的话,想着时间还早就答应了。
“您先坐。”赵掌柜解释说,“道长,您别介意。因晚上要摆酒宴,所以才提前打了烊。”
“来,茶。”赵大娘拿着碗,把茶壶也拎来了。
“道长,您喝,我们这也歇会儿。”赵大娘也顺势坐了下来。
那道长也不客气,先是闷头喝了两大碗茶,然后自得地说:“我喝了二位的茶,就白送二位一卦,聊表谢意。”
“算什么卦?怎么算?”赵大娘蛮好奇的。
“我学艺不精,只会测字。二位不如写个字吧。测什么事就随二位了。”那道士说。
赵大娘其实有蛮多想问的,比如:她的小酒馆能不能成功扩建。服兵役的大儿子星锤什么时候回家?星河什么时候娶媳妇儿。小女儿银花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一时之间满肚子的问题,也不知道先问哪一个好。
“道长,只能问一个问题吗?”赵大娘问。
“是啊,师傅说我一天只能算一卦。算多了非但不准,还容易招祸。”那道士说道。
“嗯,那我想问问天下太不太平?”赵掌柜想了想,还是把他困惑了一天的问题,问出了口。
“哎,你这个糟老头子。怎么你是要去当丞相啊?”赵大娘不满道,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先问出口,这些问题随便解决一个也好啊。
“那您测什么字呢?”道士问他。
“要写下来吗?”赵掌柜问。
“要写。”道士说。
赵掌柜从柜台里拿了笔墨纸砚出来,屏气凝神,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和”字。
“怎么样?”赵掌柜问他。
那道士看了半天,神色越来越凝重,赵掌柜夫妻俩,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好还是不好,您倒是说啊。”赵大娘焦急地问道。
那道士已是心神大乱:“二位,这我说不得,也不可说。两位都是好人。只须记得,固守本心,可否极泰来,否极泰来……”
说完,那道士就跌跌撞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