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四着实没料到他们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再次相遇。
牢门口起初传来一阵嚷嚷声,他也并未过多在意,这牢里的犯人就没几个老实的,尤其是每次一看就有新同伴进来时,少不了要呦喝一阵。
只是待到眼前出现的那一抹绯红色时,他坐不住了。
这几日身上的伤大概也养的差不多了,只是这身子太过孱弱,一到夜里少不了要发热一阵子,也得亏他意志力够顽强,不然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都不知道死上多少回了。
“怎么了?”白脸儿察觉到他的异常,睁开眼来,此时脸上的神色还昏沉沉的。
桓四朝着他们对面的牢房抬了抬下巴,“你看。”
白脸儿顺着视线望去,就看见那两个狱卒架着一个似乎已经晕厥过去的人用力往牢房冰冷坚硬的地上摔去。
估计是地砖太硬摔得够疼,他看见那人捂着腹部在原地疼得眉头拧做一团,只是很快就没什么力气的再次趴倒在地上。
桓四肩上披着一件外衣,这外衣是干净的,前不久李老赖刚拿过来的,他走近牢门口,攀着门柱子看了一会儿,随即出声道:“南燕侣?”
本来还趴在地上装死的人闻声立即打眼瞅了过来,只是跟桓四视线交汇不过须臾,就看见南燕侣立马撑起一截完整的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
桓四反应过来,忍不住一笑,“南大人没错吧,我都看见了,你还遮什么?”
南燕侣闻声丝毫不为所动,他依旧遮着自己的脸道:“你认错人了。”
桓四觉得有趣,忍不住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南大人当初刑室里一言胜过千万语,小人一直铭记于心呢。”
南燕侣听了却忍不住有些羞恼,接着是愤怒,然后他抬起头来看向倚在牢门口勾着唇的桓四,“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桓四道:“南大人误会了,我不是在嘲笑你……”
南燕侣却把头一埋,不做理会。
任谁面对前脚自己刚刚一脸威风信誓旦旦准备救人的大话……没救成不说还把自己给搭进去的人都挂不住这个脸。
南燕侣虽然一向脸皮贼厚,但是耐不住他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都是体面人,体面人多多少少还是要脸的。
只是他埋头没多久,也没再听见桓四的声音,正当他心里疑惑之时,离自己不远的锁头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接着一声“啪嗒”,门开了。
“你,你……”
南燕侣一脸惊讶的看向门口的桓四,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根极细的铜丝,很是不以为然的塞回了自己腰间,光明正大的从另一个牢房串门到这边来。
“怎么?南大人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桓四朝他走了过来,南燕侣看着眼前那个看上去虽然身形单薄却手长脚长,气势隐约有些阴郁的少年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其实挺奇怪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咽……不是,有些想跑的样子,大概是因为上次自己在刑室里做得太过分了?
可是,他也没干什么啊,最起码他没拿鞭子抽人吧?
这倒也怨不得南燕侣想这么多,毕竟,像他们涉及刑狱审问这一行的,少不得要拉上不少仇恨,自己还有权有势的时候倒不用畏惧什么,可一旦失势了,那下场可就惨了。
犹记得上一回一个刚被撤职的刑狱司使在离京返乡的途中被人塞进麻袋里浸了一回猪笼,听说人捞起来的时候差不多只剩半口气了。
不过那刑狱司使任职的时候也真够缺德的,常常喜欢在例行公事的时候拿犯人开涮,烫铁烙、撸拶子、喂火炭、开梨花,滥用私刑的花样简直是层出不穷,不少进过刑部大牢的犯人都受过他的“恩惠”,这样被报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所以,南燕侣在做人方面就吸取了这一教训,尽量保证自己在为官生涯中不得罪任何一个人,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保证在别人阴他的时候他还能腾出嗓子来喊声救命。
“你,你过来干什么?”
南燕侣撑着手臂有些艰难地想挪动地方,奈何他身上的伤势过重,每动弹一下那皮肉裂开的声音在耳边仿佛清晰可闻。
桓四看他这副模样,似乎也猜出了些什么,这些日子里阴郁的心情在看到南燕侣这副样子时瞬间一扫而光。
不得不说,这位南大人生了副让人艳羡的好样貌,即便是在看不清鼻子眼的情况下,也能让人看见他那张惊绝天人的容姿。
所以……桓四在他身前蹲下。
忽地眯起一只眼来,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和这位初次见面就对他的老二抱有特殊慰问的南大人打声什么像样的招呼比较合适时……
南燕侣突然眉目痛苦的一扭曲,一头栽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