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彦尝神色变得很快,快到南燕侣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其中的意味,胳膊已然被人一把拉起。
抬了抬下巴,目露黯淡天色,桓彦尝道:“南大人饿么?”
南燕侣又摇了摇头,他皱眉道:“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没有。”
良久,桓彦尝才缓慢吐出这两个字。
心里一时气急却偏偏又有些无可奈何,桓彦尝说的刻意,南燕侣当然也知道他是故意的,可这么个当口,他急也没用,是他有错在先,总不可能拿出他在都察院吓唬人那一套来强刑逼供吧。
“南大人想对我强刑逼供么?”
好像读出他心中所想,桓彦尝与他对视,语气不同于以往,此时带着半点柔和。
对,柔和。
这柔和来的莫名其妙,像是凭空滋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感情,还有那双眼睛和语气,偏偏柔和的好像一道藏着暗流的漩涡,南燕侣看着看着,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陷进去,眉心皱的更深,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总觉得……
总觉得今晚的桓彦尝好像有些怪怪的。
“你有没有发觉……”
右手忽然被一把截住,南燕侣心里一个咯噔,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突然吞了吞口水。
肌肤相触间的温度有些发烫,却还不至于让人心生厌恶,若是在以前,南燕侣别说被同性男子握手摸脸占便宜什么的,就是当年在国子监读书时他还跟同舍的人泡过一个木桶的澡呢……
“咳。”
就在南燕侣以为下一刻桓彦尝会突然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时,耳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他一怔,胳膊上的温度已然半点不留的离他而去,他再一抬头,桓彦尝又重新挂上那副嘴角带笑的模样,视线轻飘飘看了眼一旁不知何时走过来的贯尔,对着他微一拱手道:“南大人……好梦。”
这话说得南燕侣一头雾水,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桓彦尝已经拂袖朝着他身侧走过。
“哎……”
他刚想伸手去拦,下一刻肩膀上已经多了一只手。
“郎君,得罪了。”
肩膀上倏然一紧,他半个字还未收回,鼻尖已经传来一阵幽淡的香气,那味道寡淡的十分,南燕侣却再熟悉不过。
软骨散。
几乎是药到病来,身上很快掀起一阵酸软,他意识倒是清醒的很,眼睁睁看着自己歪倒下去,被贯尔一把接住。
“你……你要干什么……”
南燕侣动了动嘴角,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娇小却力大无穷的少女,贯尔往日清淡的容颜此时在黯淡的夜色下仿佛被烛笼里的光芒熏出一层浅淡的柔媚。
少女不再是少女,俨然已经是一个女人。
“老爷的命令,贯尔会好好教导郎君的。”
……
南燕侣什么都不懂,说的好听点叫纯情,难听点就是童子鸡。
这种事也要旁人来教,南大人觉得自己可以一头撞死了,尤其启蒙老师还是这个自己自小视为亲妹妹一样的少女,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用得着死不瞑目了。
“等等……!”
他一手撑着床榻,像个即将惨遭蹂.躏的纯情少女一样欲哭无泪,贯尔是和祁贞一起从东厂最为精密的厂卫里挑选出来充当探子的人。
两人自小一起训练,吃过的苦受过伤堪比上刀山下火海,其恐怖程度完全不是南燕侣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可以想象的。
贯尔虽然年纪不及南燕侣大,但是受到的经验和训练足够让南燕侣苦学两三年才勉强一知半解,因为各方面都要领先于常人,所以早熟是必要的,也是正常的。
这其中也就包括了行.房。
“郎君不必避讳,奴既然受命跟随于你,那必然生是郎君的人死也是郎君的人,老爷的命令,你不用担心。”
这……特么就是因为是他干爷爷的命令,他才一定要担心的吧?!
南燕侣僵着脸色把头摇的像拨浪鼓,说话的语气也因为屋里不知何时点燃的熏香有些变了味儿。
一呼一吸间都是撩.拨人的热息。
“你,你别冲动,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的……”
贯尔却恍若未闻般提鞋一脚踩上床榻,细如葱根的手指已然十分爽快的脱下了罩在肩膀上的外褂,此时内里裹胸用的白布出现在眼前,被紧紧包裹的地方美好的勾勒出一道深线,半.裸的酥.胸细腻如雪,春.光乍泄,一览无遗。
南燕侣:“……”
即便是对身边这个小妹妹一样的少女从未有过正常的男女之情,南燕侣还是不由得愣住,不知道是因为他平日里没有对贯尔有过过多的留意,还是这小丫头太会不显山露水的藏匿。
他有些吃惊,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再对贯尔保持着以往的看法。
“郎君也当知晓近日京中的流言了?”
贯尔突然开口,左手一拉,别在脑后的长簪被利落的拔下,一头乌发泼墨般垂在了腰间。
那张往日看上去格外高贵冷艳的脸上忽然飘上两朵红云,南燕侣支吾着,突然就不知道把视线往哪儿放。
“这流言不管真假与否,可对郎君而言却是十分不利……”
他当然知道对自己不利,若是这么一闹京城里还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萧和湛和他干爷爷势如水火,自然不希望他与哪家联姻形成势力,不论怎样,他若是始终孤身一人,待到哪日他干爷爷去世,对付他一个孤立无援的人还不容易吗?
可他总觉得他干爷爷这番已经是多此一举。
下巴突然被人一把掰了过来,贯尔俯着身将自己悬在他上方,一双媚眼如丝,说出的话也比往日温柔了许多,只是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南燕侣实在是……
“我心里都清楚,你能不能……”
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伸手想撑着身体往后退,贯尔却直接伸腿一把压在他膝盖上,他身子一僵,贯尔索性伸手整个人圈住他脖颈,耳边呵气如兰:“虽说主动更好,可被动也不亏的,对么……”
说着,那只手已经顺着衣襟滑了进去,南燕侣挣扎了片刻不得,忽然放松了身体整个人瘫下,长长的睫羽顺从的搭下,他却低声道:“其实你也不愿意就这么草率的把自己交代出去吧?”
“……”
话音方落,衣里的手指忽然顿住,他睁开眼来刚好与贯尔对视。
少女眼里有心事,那副不情愿却还要尽力而为的样子,南燕侣其实见得多了,不过大多都是他在红楼之时,看到那些刚出阁接待客人的姑娘身上才有的。
虽然心里多少有些受伤,他还是放缓了神色道:“今晚,你不说我也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郎君还真是天真的紧。”
贯尔看他良久,神色微顿,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丝笑意,“历代东宫太子成婚之前都有司寝的女官辅佐行.房,郎君虽然不至于如此,可你如今……”
可他如今不仅年至二十五还是个孤家寡人,甚至隐隐有断袖的趋势,就连他干爷爷现在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毛病。
南燕侣嘴角直抽,对未婚之人不要那么残忍好吗?
“我说真的。”伸手推了推贯尔,南燕侣顺势坐了起来,“别人误会我,难道你们还不信我么?”
“奴只是奉命公事公办而已。”
贯尔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
“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上心的对一个人。”
聂明漪说出这话的时候,桓彦尝刚好抬头,视线里的一丝惊愕很快划过,他二哥却勾了勾唇角,一手支着下颐看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
有些艰难地咽下嘴里的栗子糕,桓彦尝低头饮了一口酒水,酒香绵软,浸在骨子里,似是要勾起心里百转千回的念头。
“你说笑了。”
“你还要和我掩饰么?”
“掩饰什么?”
聂明漪伸手缓缓摩挲着杯底,眼里笑意更深,“虽然不太愿意相信,可我看得出来,你好像喜欢南燕侣。”
“……咳咳……不是,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低下头连忙咳了几声,试图避开聂明漪打量的眼神,可他二哥那双眼睛里好似藏着一副明镜,看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连瞒都瞒不过。
似乎是等着他主动开口,桓彦尝无法,只得直起腰来正视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从你的眼神,你的语气,你的一举一动。”
“就这?”桓彦尝忍不住一笑,“说实话,我对亲近的人都一样,尤其是二哥你……”
说着,他拉过聂明漪搁置在桌上的手,状似深情道:“二哥难道没感受到我对你的心么,这可是比对任何人都要强烈的。”
聂明漪任由他胡说八道,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桓彦尝被他看的一脸尴尬,突然就说不下去,只得讪讪的收回了手。
“你要知道,我之前可是在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里待过的,戏子最会演绎的就是人世百态。”
“可这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懂得看破人心,所有人的喜怒哀乐我都看的清楚。”
桓彦尝有些失笑:“二哥,你才多大,怎么这话说得好像你已经跟个看破红尘的暮年……”
脑门上忽然挨了一记,聂明漪瞥他:“别带我话题,正面回答我。”
“唉。”桓彦尝终是叹了口气,颇有些破罐子破摔道:“有倒是有,只不过……”
“只不过是一时兴起,不要当真是么?”聂明漪眯眼看他:“起初闹出这样的流言果然并非空穴来风,只是重点不是南燕侣,而是你。”
桓彦尝被他说的脸色静默下来,手指兀自摆弄着酒杯,心绪不宁。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种感情还是另有所图,我知道的是,你该适可而止,现下什么处境你也当明白。”
“我知道。”停止摆弄酒杯的动作,桓彦尝抬眼看他,“所以我没有表达出来,他不也没有发觉么?”
一阵夜风流窜过周身,杯中酒水渐冷,桓彦尝呆坐在原地,单薄的衣襟被风吹得冰凉。
刚饮过酒的脑袋还十分清醒,只是眼里带上一抹醉意,显得整个人都有些憔悴。
他的心思有没有在除了他二哥之外被旁人知晓,他不清楚,可曹知唤如今让贯尔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他死了多余的念头,不管有还是没有。
他和南燕侣注定走不长远,也不可能在一起。
那么,就这么死心了么?
他活了十九年,能这么主动的对一个人抱有思慕之情可真是难得一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