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审判恺撒·波吉亚, 这位大名鼎鼎的瓦伦西亚公爵、教皇的私生子那天, 神圣精灵帝国的王庭可谓是万人空巷。从凌晨三点起, 法院门前就挤满了人, 从贵族到市民和手工业者，甚至有人专程从外省赶来，以现场观摩一位活生生的红衣主教接受审判, 这导致骑警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上午十点，国王的队伍离开皇宫，在穿着光彩夺目的制服的皇家卫队的护卫下，前往法院的大会议厅。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号手, 接下来是手持皇室金叶纹章的旗手, 紧跟在旗手后驰来的是国王金碧辉煌、镶嵌玻璃的御用马车，拉车的马头上佩戴着五颜六色的羽饰。在马车前排，国王、索菲王母和王后并肩而坐, 前女皇英格堡则占据了整个后座。
“我恳求您，来参加审判。”索菲王母当时是这么哀求已隐居黄金森林的英格堡的, “我们根本凑不齐六十四名法官——那些懦夫们，一听说波吉亚这个姓氏，就像见到了洪水猛兽似的，逃的比风还快。”
面对王母女士, 这位神圣精灵帝国第一夫人的乞求, 英格堡脸上露出真诚的歉意：“我无意拒绝您。”她边说, 边身体前倾, 握住自己的姑母的双手，“但这场愚行……皇后陛下当时是怎么想的？”
一提起约翰娜，这个自己不争气的外甥女，索菲王母就气不打一处来。“天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传闻！居然趁我和理查为大弥撒换装的时候，擅自当着那么多朝臣勋贵的面下令逮捕波吉亚红衣主教！这真是……奇耻大辱！偏偏我还来不及制止她，她那该下无尽深渊的卫兵队长就已经把主教大人给关了起来……”
沉默。英格堡似乎陷入了沉思。
而索菲王母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如此一来，她把贵族、教士和市民通通给得罪了！这无知的乡下丫头，她怎么能忘记，波吉亚是最古老和荣耀的姓氏之一，和各大封建世家都有血脉相连；她又怎么能忘记，那波吉亚还披着紫衣，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红衣主教！”
这时，英格堡沉声开口了：“姑母，我想，既然大错已经铸成，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用了。我们不妨先找找可行的解决办法。”
英格堡的话像是为索菲王母点亮了一盏金灯。
“莫非……公……公主殿下有办法”急切地，王母女士问道。
“让我们从究竟该支持谁入手吧。”英格堡安抚地说，“虽然皇后陛下犯了错，但是她毕竟是宫廷的女主人，如果她的指控不成立，让人们觉得皇后在平白无故冤枉好人，会严重损害皇室的形象。可是若她的指控成立，我们宣判瓦伦西亚公爵有罪，那也牵涉到黛安夫人和皇帝陛下，同样是万万不可的。因此，我建议，不如这样，把公爵无罪释放，同时要求他向皇后致歉并辞去在帝国的一切职务返回教皇国。”
经英格堡这么一番提点，索菲王母顿时如醍醐灌顶，连连称是。可末了，在细细思量后，她还是有那么一丝疑虑。“驱逐波吉亚红衣主教，会不会……开罪教皇国”
“这恐怕就是我们不得不承担的后果了。”英格堡承认道，“毕竟，我们犯错在先。不过，波吉亚家以贪财闻名，给他们尝尝甜头，他们兴许就会忘记自己还挨了一大棒。”
“殿下的话，我会考虑的。”吞下英格堡的保证，索菲又问，“那，邀请您作为法官出席的事——”
“很抱歉，但是如果由我担任法官，民众可能会认为庭审是皇室操纵的结果。”英格堡说，见索菲王母面露失望，便连忙补充道：“不过，我可以作为皇室成员出席审判，作为陪审团的一员。”
这已经是天大的让步了。在心里，英格堡说道。三十年前，您可是连让您的亲侄女见您一面这种请求都不肯答应呢。
走在国王马车后的是贵族们。一反平日披丝绸大衣、佩金丝绶带、挂精钢宝剑的形象，这些世家大族的后代们不约而同地穿重丧服出席，借此向皇后对他们的侮辱表示强烈抗议。当他们走进法院的前厅时，像事先约好了似的一齐站定，向六十四名法官深深鞠躬。这鞠躬背后所表达的诉求不言而喻。
至于跟在贵族们身后的教会成员，他们为恺撒·波吉亚鸣不平的举动更为夸张。只见，这些养尊处优的教士们都换上了整整齐齐的荨麻袍子，还以普普通通的黑帽代替了红如烈焰的四角帽，甚至全都在手上捧着一支蜡烛，摆出一副游行的模样。这种宗教氛围比贵族们的惺惺作态更能煽动人心，于是，可笑的一幕出现了——
当被控方恺撒·波吉亚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时，迎接他的是欢呼而非咒骂，被抛向他的是鲜花而非腐烂的水果。
讽刺的是，数月前，恺撒·波吉亚第一次莅临王庭，那时他浑身上下珠光宝气，连马镫都是金的，而且他的随从们还在不断往人群中抛撒金币——结果，这样的慷慨只为恺撒换来了“杂种”之类的咒骂。而现在，他全身只有一件布袍勉强遮体，走在卫兵中间，肩负谋杀的指控，却受到了群众前所未有的爱戴。
就这样，镇定自若地，以人民的呼声为铠甲，恺撒·波吉亚走进了法院的大会议厅，平静地就坐。经过一次战败被俘，他比第一次来到王庭时略瘦了些，脸色苍白，可当人们在他疲惫不堪的脸上寻找心情激动或惊慌失措的迹象时，却都遗憾地一无所获。这位红衣主教异乎寻常地镇定，腰板挺直，等待着开庭。
开庭后，公诉人第一个起立，向众人宣读公诉书。早在审判前，这份公诉书就已发表，并以小册子的姓氏卖出了足足两万份。因此，人们对它的内容早已了熟于心，可此刻，大家还是都竖起耳朵，不放过公诉人说的每一个字。
这些人中就包括了急不可待的约翰娜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