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何易把自己家里的门锁换了,把原本太过柔软的床铺换成了硬的,又给鱼缸新添了一些漂亮的水草置石,一条浅蓝一条深紫的孔雀鱼在里面游得欢快。
他曾经想要养一只猫,他有按时归家的习惯,大学时候看了许多养猫类书籍,自觉做好了承担一只猫生老病死的准备。
但没等到他向同居人征询这个计划,池宴突发奇想要养两条鱼,养猫的事就彻底搁浅。
池宴在水族馆挑鱼,一通电话把季何易叫去,让他陪着听了半小时饲养员滔滔不绝的介绍,最后自己选中了两条孔雀鱼。
孔雀鱼一切都好,色泽艳丽,品相优美,饲养起来格外方便。
除了寿命较短,只有两三年。
“就这种了。”当时池宴盯着两条鱼看了许久,好像格外满意的样子,他回头给季何易介绍他花了三秒钟起的名字,“一条叫小蓝一条叫小紫。”又指了指两人一黑一白的T恤,“现在你们跟小黑和小白回家。”
后来季何易就喜欢上了这两条鱼,他对于自己习惯的东西总是容易心生喜爱。
三年恋情,他像习惯给孔雀鱼换水喂食一样习惯池宴。
那么还喜爱他吗?
疑问甚至让他点了一根烟。
他不抽烟,只是阳台总放着几盒池宴的烟。池宴抽烟会避开他,又不完全避,偶尔会拉住他,强行渡他一口烟,他好像很喜欢看到他被烟呛到略微失措样子。
几次下来,其实已经习惯了那种味道,但还是会在池宴兴致勃勃的目光下配合着咳两声。
还喜爱他吗。
没有吧。感情是相互的,爱意需要在互有回音的空气里才能健康呼吸。对方已经明确说了移情别恋,亲口说出的言语,似乎应该比肢体、眼神、甚至亲吻更具效力。
又或许有。毕竟也有人能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飞蛾扑火,比如当初的池宴。
季何易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曾经的不接受堪比铜墙铁壁。因为绝对的漠视,在自己真正动摇前,池宴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他甚至回想不起来太多。
答案也没有很重要。当初的池宴和如今不一样,现在的答案和之后某一天,也不会重合。
阳台上烟的味道已经过于浓郁,他端详了会烟头,把它按灭在烟灰缸,第一次做,却也不失熟练。
回到客厅,给夜里的水族缸调高一点温度,观察片刻,判断出两条鱼在睡觉,于是放轻了关卧室的门。
这两条孔雀鱼已经养了近两年,他决定等他们寿终正寝,给自己养一只猫。
五月结束,难得清闲的几天过去,季何易再次回归到忙碌的生活轨迹。
忙里偷闲时不忘给池淙去了个微信,问候一下他前女友留给他的猫,如果没有绝育并且主人以后也不打算给它做的话,他想预定那只母猫的幼崽。
他在池淙的朋友圈见过那只猫,很喜欢它的蓝眼睛。
“行,记着了,以后生了崽给你留着。”
这边池淙开着车,红灯时回了微信,放下手机正好绿灯行。
他副座驾上还坐了个祖宗。
池淙余光见祖宗靠着椅背,垂下来的目光停在他扔到置物格的手机上,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他出声打破车里的寂静:“听说你上个礼拜在酒吧里又招阿易了。”
池宴保持着他懒洋洋的坐姿,像是压根没听到问话,隔了半晌,才漫不经心回:“听谁说?”
他把池淙方向盘前的玩偶抓过,也不拿在手里玩,就放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季何易跟你说?”
池淙烦他这爱答不理的态度,有意也不回话晾他一会儿,但到底不如他的定力,憋了憋还是开口:“不用他说,我就听人讲他前脚进了那酒吧,你后脚也去了。”
池淙是见过他几年前追人时跟前跟后的伎俩的,“你追着他去的?”
又是好久,轻飘飘一句:“巧合——碰上了,总得打个招呼。”
池淙没有继续追问,对方这态度明显不想谈。
他这个当哥哥的其实只大了弟弟三岁,没长太多宽容稳重,小时候对着打不得骂不得生来讨债的弟弟,时不时要去厕所马桶那里静站消气,那时候家里人不懂他对区区一个马桶哪来这么多眷恋,但其实他只想着哪天趁他们不注意,把这个讨人嫌的小鬼扔马桶里冲掉。
从小到大,池淙脾气也不是很好,他长到这年纪,骨子里有十分棱角也磨平了三分,这三分里池宴功不可没。
只是他最近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弟弟了。
不,也不是最近,或许早在离家好几年的池宴毕业回国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谈话就好像总隔着层什么。
也可能更早一点,在池宴那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叫嚣着叛逆的青春期,十五岁的他吊儿郎当又义无反顾和家里出柜的时候。那时候全家只当他找到了和长辈叫板的新玩法——你这点年纪,情窦都没开一个,知道性向是什么吗就说自己是同性恋?
后来他成年了,一个接一个往家里带对象,都是男的,身体力行告诉全家他对自己认知明确。那些杂七杂八的人里,最短的交往可能不超过一个礼拜。最后他爸妈的要求从“你谈一个性别跟你不一样的”妥协成了“不管男女你给我正儿八经地谈”。
池淙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他跟季何易谈的这三年,可能是池家全家人头发掉的最少的三年。
然而这个和和乐乐的时期眼看着已经结束了。
他转而跟他讲正事:“你天海居的房子我叫人装完了,照着我家弄的,毕竟户型差不多。这两天看你在我这住的也挺自在,应该不会不习惯。”
“公司那里给我批了三个月的假,等我手里一部片映完,我就出国去海边躲三个月,手机邮箱都不会看。”池淙静了一会儿,又说,“池宴,你也不小了,别再折腾一些十七八岁时折腾的事,你也知道我刚被准备结婚的人用很难看的方式甩了,我真懒得管你和任何人分分合合的事,你不累,我都累。”
池宴“唔”了声,侧头瞥他:“看得出来,累到不行,心灰意冷。”
他勾勾嘴角笑了:“累到这么多年宁折不弯的态度都松了,累到都想往歧路上走了,‘试试男的’,呵——找到接盘的了吗?”
池淙迷茫了会儿,才想到失恋当天头昏脑涨时跟他聊的那几句:“我随口一说你还挺当真,性向这种东西是说变就变的吗?”
以为谁都是被你按着掰的季何易?后面这句话他没讽出口,因为知道自己弟弟对这种事没有一点数,不然当初也不会惹到季何意一个直男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