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迎接的队伍早早便在城门外等候南国来的贵客,南诏国,一个盛产灵石宝玉的南邦之国,一个毗邻白灵山的传说之国。数年来种种原因并不曾与中原有所交集,尤其还隔着一个蜀山,一条明水之江。
以往南诏皇帝也不过偶尔派个臣子来送几样奇珍异宝以示友好,或是也学着东海之国一般,选些优秀的天子门生,北上游学。此次南诏皇帝一为新君送贺礼,二为中原诸学,同时遣派了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来。倒让其他的邦国摸不到头绪了,难道这南诏国要与黎国联姻?
无论这两国联姻是否对已国有威胁,总之,猜测不如行动。于是,四方各国贺新君的队伍,都带上了盛年的王子,貌美的公主。
黎国的新君,只得安排了人,欢欢喜喜的去迎接各国尊贵的使者们。
去岁时雨之时,先帝黎沅突患恶疾,不能医。不久之后,二弟晋王黎染继位成了黎国的皇帝。次月,改国号兴平,记为元年。
先帝之子黎昉,安居于府,朝中大臣亦是异常安静。晋王继位,既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支持。气氛如此诡异,城中的百姓却是心中惶恐,太平日子不过才十几年而已,皇帝未立太子,没有诏书,仅是一纸手书,便定了二弟为新君。
城中百姓闭门数日,甚至有人带了家私,匆忙出城。他们,是真的怕旧事重演。
而随后,新帝大赦天下,封赏百官。三弟黎椂封宁亲王,黎昉及黎椂众儿同享皇子皇女待遇,均得封王、公主。朝中大臣,各晋一级。如此一来,若不为守先帝新丧之礼,怕是要普天同庆了吧。
新君继位后,晨钟暮鼓,依旧按时响起。文臣武将,依旧按直当班。预想的动乱没有发生,老百姓才渐渐回神。他们的太平日子,似乎并没有被打断。
紧接着,东都的百姓们过了一个外表清静哀伤,实则喜庆热闹的年。天下的百姓,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回,是真的太平了吧。
元日的大朝会属国使臣按惯例送上朝贡之礼,只是比以往多了许多金银之物。邦国的贺礼,便延续到了次年春天。四方使臣,伴着春潮花香,次第入京。
新君要做的事很多,迎接各国使臣的任务,便安排了三弟黎椂和长子黎暻。
迎接逐玉一行人的,是恭王黎暻。随行的有鸿胪寺卿张献之及礼部侍郎裴轩临,译官徐谟等十余人。另有侍者兵将亲卫一众人等,分列左右。场面也算隆重。
两国使臣在南城门外依礼相会,一番寒暄,众人便又乘了马车,或是骑马,由兵士开路,向城中而去。
青奴捶着有些发酸的双腿,一脸萎靡。一旁的逐玉便笑道:
“束缚了大半日,当真委屈了我们青奴了。”
青奴听了,默默看向白璃瑾,虽是满脸满眼的委屈,却一本正经道:
“师父许我同师兄下山游历,我便应当听师兄的话,师兄疼我,一路上惹了这许多麻烦事,都不曾责怪于我。如今已到京城,自是不能误了师兄的正事。”
白璃瑾看他模样,不觉失笑,便道:
“难得你还记得正事。等入了城,便放你去玩耍,只是要记得不可胡来,惹了事,此处可不是容易解决的了。”
青奴一听还能放他去玩耍,眼中顿时升起光华,连连点头道:
“谢师兄,我一定不惹祸。你看不光今儿的事,这近来十多日不都没事的嘛~”
白璃瑾看着他,摇头不再言语。转而抬眼看向窗外,车马入城,已是日落时分,城中天街两旁,正是繁忙之时。路旁偶有看热闹的人群,嬉闹的孩童。为这初春减了些许的寒意。
逐玉也望着城中景象,顿觉惬意非常。道旁行人往来,有骑驴的,骑马的,还有有乘小轿的,赶太平车的,只少了田野中骑牛的孩童。
又见大街小巷酒肆茶馆,鳞次栉比,乐坊花楼,星罗棋布。远远看去,似有文人弄墨,更有佳人轻弹。
街道旁,亦有那些摆摊的商贩,挑担的货郎,比那城外,热闹不止一分。还有各色吃食,各种杂耍,仅是这过路一瞥间,就让人欢喜不已。
转眼瞧那州桥上卖花的女娃娃,手里不过剩了三两枝盛开的桃花,便觉这春意满城,暖香四溢。逐玉闭眼陶醉般的向窗外嗅了嗅,不禁道:
“逐春一路到东都,满目春色花却无。珠帘轻挑红颜胜,三两桃花香满城。”
四句吟罢,逐玉啧啧轻叹,甚觉满意。总算也能诌几句诗文,抒发一下心中感慨,不算白读了几年诗书了。
逐玉瞧了瞧白璃瑾,满眼期待,要说能得白璃瑾一句夸,那按师父他老人家的说法,就是他可以以才子自居了的。
白璃瑾跟他对视片刻,又沉吟半晌,随后低头从身后的书格里抽了本书扔给了他。逐玉顺手接过,瞧了瞧封面,低声念那书名:
“西园诗集……?”
白璃瑾斟了盏茶,水温尚暖。
“有进步,只是还差很远。多读些别人写的,会进步更快。”
逐玉略觉失落,便点了点头,随手翻了翻那诗集,倒是些清新异俗之句,很别致,另有三两批注,确实读来受益。便欣然收了此书。转而又向青奴道:
“青奴,方才我作的诗如何?”
青奴收回目光,歪着头想了想,道:
“恩……尚可。”
逐玉一愣,这评价,也还真是……尚可。再一想,也是,一个小妖,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若不是白璃瑾,怕是半个字都不识得。自己也是傻了的,没人夸就没人夸吧,好在师兄说了,有进步。也算夸奖了吧。
心思转了一圈,逐玉便也跟着青奴向窗外看去。
临近内城南门,街上人便少了些许,进出的人也略少了些。两边的人家,也多有大户。朱门高墙,似是官家宅邸。
青奴忽然咦了一声,逐玉便随口问道:
“怎么了?”
青奴便看了看远处一顶青盖小轿,道:
“这个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逐玉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东去的大街上,稀疏的人群中的确有两个脚夫抬了一顶小轿走过,只是,那样子太过寻常,若不是正好只有这一顶轿子走过,还真辨认不出来呢。
“什么味道?我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车马转眼驶过了街口,看不见那小轿,青奴便转回身来,皱着眉头思索。
白璃瑾也收了目光,看了看青奴,便道:
“有极淡的梅花香,跟你白日遇见的狐妖有关?”
青奴啊了一声,却又摇头道:
“是,却又似乎不是。这个味道是很像,但却不一样。可是我又觉得很熟悉。很奇怪。”
逐玉与璃瑾对望一眼,道:
“那兴许是你以前遇到的小妖了,回头你去瞧瞧就是。只是别惹麻烦来。”
青奴看了看璃瑾,见他不似反对,便谨慎的点了点头。
三人放过这茬,便见车马已进了内城门,走过不远便是河渠州桥。逐玉心中不禁感叹,这黎国都城的河水当真丰富,光外城就过了三座州桥,也就是至少外城就有三条河。内城刚进来就一条河渠围城远远望去,似乎皇城门前还有一桥。
又行了百米远,皇城南门依稀可见,朱门金丁,粉墙绿瓦,重楼飞檐,雕梁画栋。好生气派。
又近了些许,正要仔细看时,车马竟转了方向,沿着一条东西大街,往西行去。
青奴与逐玉便又打量街边的房屋,原以为这内城多是王公贵族所居之地,酒楼饭馆自是比外城要富丽堂皇些,只是仔细瞧那小巷之中,竟也有巴掌大的门面铺子,售卖小食果饮,来往之人,富贵贫穷皆有,倒是有趣。
行了许久,就在青奴以为要沿着西门出城去的时候,车马便停了下来。
青奴抬眼看了看眼前的楼牌,烫金三个大字“万和楼“,再往后看去,庭深院广,高楼耸立,气势恢宏。
正要感叹时,便见先前的黎国皇子与一众官员从前而来,想是已经到了地方了,青奴心下略喜,如此气派富丽的地方,不仅能看,还能住上一住,实在妙极。
匆忙跟了白璃瑾下了马车,两厢人聚在这高楼门前,竟也未显拥挤。白璃瑾也抬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高楼,正是华灯初上之时,略有灯烛晃耀,又见飞桥栏槛,珠帘绣额,明暗相通,确实气派。
白璃瑾又看了看街对面,高墙绵延,古树参天。不远处便是门庭,亦是朱门大院,画栋之楼。门前一对石狮,凶猛威严。再看那门上高悬一漆黑牌匾,上面烫金三个大字“鸿胪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