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的集会只两天的时光，正是秋收，家里公种的娘子汉子们哪个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在外头摆闲。时间一到，桑上的集就如同大梦一场，匆匆收尾。

逛完了集会的人都着手收拾收拾东西，大包小包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秋不正一行人，三人一牛一驴，这次原本就是出来玩的，没买上什么大物件，倒也算是轻行简装。但为了符合人道主义照顾某个拖累，他们回程时没有用车，只前后分别骑着一牛一驴，幽幽走着山道。

前头的牛驮着秋叶和徐云，秋叶手上拎着一连串的缰绳，缰绳后头牵着秋先生的驴，他们不是很急，便赖着闲般，一摇一晃地往回走。

徐云头一回自己出来野，又赖上秋先生不管他，秋姊觉着难得一回，不大碎嘴，他大可以敞开了玩，闹得野得很。野到现今准备打道回府了，人还是恋恋不舍的在劲儿上头，整个人都昏了头，怎么压都压不住，一路上全是他不由自主的笑声。

夜晚的湖集大多都请了杂戏班子，这一回也不知怎么回事，请来的戏班子演的恰是玄骑将军的戏折，巧与早前说书先生的故事对上了，也不知这一回的集会是不是刚好赶上了谢将军专场。

戏班子演的还过得去，装扮的模样也是上了心，脸上涂得花花绿绿的，倒是蛮吸引观客的注意。

这一场的折子讲的是寥落原中，谢将军百里外一箭射杀上蛮将军摩格的故事。

折子是老折子了，但架不住观客们喜欢。戏班子心思巧妙，把那百里外的一箭特地用了绳子从远处的树上牵下来，逼真得吓人。做得戏场是活灵活现，观客们仿佛在当场，简直要把人魂都吓出来。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一动不动的，更别说徐云，看得他眼馋十分，眼不转魂不转。

徐云家里不常提起玄骑，说的两句也全是传说。他听着说书先生讲了一回，才知道个大概，戏班子又做得如此精彩，很是给他过了一把瘾。

他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幻想自己就是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两把雀尾长刀舞得虎虎生风；但转过头来湖边开了鱼场，他又随手把大将军的气势一丢，往水下扎去抢那滑溜溜的小鱼。

两个大的没买到什么东西，徐云倒是收获颇丰，他在鱼场中摸了两条银尾鱼，鱼鳞亮闪闪地发着银光，好看得紧，现下正挂在囊袋旁边，随着牛身的走动一晃一晃的。

他计划着等回了家，同爹娘炫一炫这新到手的大鱼，给二老尝尝鲜儿，小脸上满是得色。

酒肆的老板跟秋家俩人相熟，给他们三人行了许多方便。但相熟归相熟，秋叶会来事，也不大好意思平白赖着人家。为着感谢店家，耽误了点时间，帮着人家收拾收拾满店客去后的一地狼藉。

直到店家已经没什么事可忙活了，三人才动身回程。

这么前后的来回一折腾，时间自然就被耽搁了一些。

回桑中的路上经过都邺，他们到达都邺时，天已经露了晚色，秋叶看着天打算了一下，想想带着一个残废一个孩子在山中赶夜路不大方便，便做了主张，决定在都邺留宿一晚。

李老爷子对他们有恩，又正在都邺办公，秋不正他们一行人到了都邺，于情于理，都是要去拜见一番的。又正好耽搁了些时间，防着徐夫人要担心，上李老爷子那儿待会儿也能做些推辞。

只是等他们到了李府上，府人们才告知：李老爷子早前些日子就因公事上京了，走的大道，拿了地方批报通牒，再过些日子暂代都邺知府任事的官人都要上来了。

老爷子也没说是去做什么，只是京城到都邺路途遥远，眼瞅着没个把月是回不来了。

这事突然，李老爷子走前也没跟家里说一声，他们三个都不知情。

都邺的李府是李威成办公的专地儿，算是半个朝廷机构，府上的管事也不好做主，叫外人留宿。搞不好李老爷子大手脚，会放些要紧的文书在里头，摊上些什么误会。秋不正秋叶两个姓秋的，顾着这一层得避避嫌，徐云一个人住着空府也没意思，自然要跟着他们，最后一行人走走看看，还是找了间客栈要了两间房住下。

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好白赖也是个男孩了，到了晚上，自然是徐云和秋不正一间，秋叶自个儿一间。只是指望秋不正照顾照顾他倒是不可能了，只能祈祷他大晚上的睡过头，别把徐云压塌就行。

睡前徐云躺在床里头，翻来覆去地回味两天来的趣事，余劲儿一时半会消不掉，给他兴奋得睡不着。左翻翻，右翻翻，一会儿又像树袋熊一样扒着秋不正。秋不正给他捂得热醒过来，死命把他从身上揪下去。

秋不正白天闲着没事睡得就多，精气神是养得足足的。晚上赶着那么一点仅剩的睡意赶紧跑进梦里，结果半路上给徐云截了胡，委屈得不得了。

徐云精力旺盛，见旁边的人没有睡着，自己又实在是难以消停，就想找人说说话。又怕身旁的人是醒个盹，醒完就睡，于是连忙赶着把整个身子都拖上去，缠着他故意道：“先生，你没睡呀？不如先给我讲讲故事吧？我实在是睡不着呀？”

秋不正本来睡得正好，是给他生生捂醒过来的，醒来时眼睛朦朦胧胧，困意十分，头一直“嗡嗡”地响个不停，疼得厉害。他心里憋屈着想，怎么会有人这么不懂事呢？自己不睡不说，还要拖累旁人也一起不能睡，果然是个瘪犊子。

他虽看不拎清，但一伸手，还是精准地盖住了徐云那张正在叭叭叭的嘴，堵住了一口唔唔唔的声音，把他嘴边一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都捂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