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不正塌着脸哀声求道:“祖宗诶,您眼睛比我好使,您伸头看看,看看外头那天!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大半夜的发神经讲什么故事啊!你睡不睡?你不睡别人还要睡的,明天要赶早,闭眼闭眼!求求你,行行好吧!”
徐云不管他,扒开了拦着他的手,继续缠着他叫:“就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我真的睡不着呀。我保证听完就睡,先生你平日里也没少折腾我,就当哄哄我了嘛,跟我说一会会儿就行,真的一会会儿。”
他两只短短的手指捻出短短的一段距离,以表示真的就这么一点点。他还担心秋不正看不见,干脆把那两根鸡爪子似的指头戳到秋不正的眼前,眼看就要戳上他的眼珠子。
“放屁!我那是折腾你吗?我那是讲学!”秋不正掸开眼前的爪子,为自己辩解。他实在是拗不过他,睡意给他这么一搅和,消掉了不少。
秋不正眼睁睁地感受到了自己越来越清醒,十分不甘心的,终于大手大脚一摊,泄气似的认栽道:“行吧,你要听什么。”
徐云听得许可,连忙爬起来,好好地躺在床里头,做出一副听睡前故事的架势:“我想听玄骑将军的故事,先生,你知道玄骑将军吗”
秋不正搔搔头,一脸无奈地看着床顶板,心想这孩子是被魇住了吗,怎么这两天就晓得玄骑玄骑,没见识也不是这么个没见识法啊!
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当然知道,也就你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小屁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个大华有几个人不晓得玄骑谢白!”
他说起“谢白”两个字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有些嘚瑟,叫人看了有些莫名的手痒。
“啊?”徐云巴着嘴,“这么厉害啊?”
“当然。”秋不正说,“玄骑谢白么,当朝的人,侥幸还没死成,人杵在北疆。他是大华目前唯一一位掌握了四境兵权的将军,说得僭越一些,他手上拿着的是整个大华的兵权,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他叹了口气,将盖过胸口的毯子捻平整了,人缩在摊子下。夏季虽暑热,但此间多山地,夜间也发凉,有点儿潮冷:“早些年大华一直在打仗,起头被打的时候多一些,有点儿狼狈,将军们死得一干二净,死得人事资源都紧张了,哪都抓不到人来用。军队里头的事,精兵可练,良将难求,排得上号的将军们都是常年累月一代一代人精心地培养起来的,死了就死了,哪里能去找替代品?于是华朝内外,甚至一度时间内都找不到人来撑场子。”
“——几乎就剩下一个谢白,”他说,“谢白前身是个纨绔料子,临危受命,好在还算顶用。拎着一支从北疆磨出来的虎狼军,虽说耗了些时间,但好歹是把四处的烂摊子都料理得差不多了,四境的情况日渐平稳,军权也就逐渐收归到他手上。”
“我们现在说的这些,勉强能当做故事、戏折说书了,看着好像已经过了好久似的,连战争都当做是儿戏,逗笑就是用途。其实连北疆沦陷到现在也没过了多久,前些日子都还在打仗呢,皇上也就还没来得及收归玄骑手上的军权。”
徐云听见夜幕中有谁的声音轻轻笑了:“说来都是人的忘性大,平安的岁月这也才这么两三年,仍有许多人都在虎视眈眈,算不得真正的安稳,你是生赶在了好时候,所有人都得一口喘息。”
——得这么一口喘息,来之不易,就喜欢贪着骗自己。
小孩子扒着被子若有所思:“北疆沦陷是什么时候?”
秋不正眯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守和......守和二十四年,大约十三年前。”
“先生,那谢将军很老了么?”徐云微微睁大了眼睛。
十三年前,那真的是很早很早之前了呢,他现在也才六岁,六年以上的就能算很早很早之前了。而十三年,要活成两个他还要多一点点,才能赶得上到那个战火纷飞的日子里,真要算,也算得上是上辈子的事了。
“怎么这么问?”
“他都打了这么久的仗了,应该是很老很老的将军了吧?”徐云看起来有些担心,“万一有一天,上蛮人又打进来了,到时候要怎么办?”
“哈哈哈哈!”不知道是哪个开关戳中了他,秋不正竟被徐云一句无心的话逗得笑了起来,笑完末了才安慰他道:“打不进来的。”
他不知怎的反反复复地念叨了几回,压低的声音像是符咒,刻印在身上:“不会的。”
“别说老,他就算是死了,虎狼不也还在吗?百战黄沙历练出来的精兵,战斗像是本能一样刻印在他们的脑子里,不会这么轻易就溃散的。”
他随后又用一种很轻松地语调调笑似的说道:“守不住也没办法,大家改头换面,下辈子做个上蛮人好了。”
秋不正挠了挠头,稍后还是解释了一下:“......也算不上很老,玄骑如今就像我这么大,还能再用上好一阵子。说书的讲两个谢将军,老的那个谢将军说的是顾北侯谢信,是谢白的老爹,自打谢白上任后,现在都用“顾北侯”代指他。他也是驻守着北疆的将领之一,不过早死得凉透了,死在了那年上蛮攻破重关,雁去城破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