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风流美味。临着平安河两岸的这一热闹街市称为“花市”,花市多是闲人们寻些快活日子,供着游手好闲打发时间的地方,不归朝廷统管。商家倒是受着监管,但市集是人自行开放,开市闭市都以第一间和最后一间为算,随心所欲,从来没个定数。
平安河旁多数风流,两岸之间尽是靡靡之声,弹唱的金玉风光曲儿在河面上缓缓流淌,满是情爱,一句话都分不离我和你,连河水都泛着黏腻的相思。
带着金粉珠帘的船只往来去,一船的人吵吵闹闹的,像是炸了烟花般一同起哄,和着高高低低的弹唱声,有美人回顾,凝眸碧玉,只隐约的小调咿咿呀呀,听见有人唱着‘临去迎声推秋迟,飒飒寒风莫入京。’
美人指尖多温柔,挥手盈袖回眸间,香风徐徐,总让人不敢停留,或不舍离去。
平安河岸上,揽春庭楼前,正是楼里的姑娘们欢泛起来的时间。
楼中欢歌笑语不停歇,姑娘们来来去去,香风徐徐。招笑的“妈妈”陪着人送上两句好听的话,很快也不煞风景,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公子小姐们都在含情脉脉,她插不上空闲,忙活了一阵,就闲下手来,在楼外跟着往来人谈笑。
这条街上来来往往大都是熟客,她指间夹着一杆烟,烟枪里冒出的徐徐烟气味儿透着风情,挑着眼跟过客的行人往来谈笑,谈得夜将深去,行人归归寥落。
当夜幕沉沉压下,四下显得安静时,被期盼的主戏才将要上场,于是楼中压不住的淫、糜声响起,合着唱曲儿的声音,琴弦拨动的声响,像是一曲和谐的乐府,唱得连空气都燥热了几分。
这里是平安河两岸的花街,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响在这都是见怪不怪,每日例行上演。外头伫立的半老徐娘也听得见楼里头的响声,日复一日,她早都习惯了这种每日上演的欢场戏折,一出戏反反复复看上几年,早都腻了。
她厌烦似的蹙起眉,眼眉一高一低地挑起,如刀削过。
她把着手虚虚站在楼前,横刀立马般卡在逐渐稀少的人群中,不能往前也不愿后退,位置卡得十分不讨巧,只有细长的手指一拉,指间转动着烟杆枪子,冒出了星点的火花。她叹了口气,往烟枪杆儿里头点上了一小丝的茶烟叶。
风带着寒意束紧了她身上的薄纱,也把那越见缓慢的心脏跳动束紧了上边的绳结。
妈妈站着等了一会儿,仍是没见要回楼里的意思,只是枪杆子里的烟叶渐渐烧掉了最后一个卷儿。她刚伸手向下去探烟袋子,要再往杆子里头添些丝儿,却恰在这时听见远处传来滚轮的响声,由远及近,不停歇的‘咕噜咕噜’转动着,混在一圈浅浅的脚步声中。
妈妈以为是来客,手上还掐着烟杆儿,脸上却先熟练得成了习惯动作般地又挤出半袋笑容。手中的烟枪顺着指隙转了半圈,落下了灰烬和火星,零零碎碎的,张开嘴,连说辞都是同这些晚上一模一样:“哟~大人来了呐?您今儿可......”
还没等她说完一圈囫囵,轮椅子上的男人先笑着接声打断她:“晚了吗?”
他挑着眉,十分轻佻,但眉眼柔和,看着都是多情的柔意。
妈妈看清了来人的面容,顿时站在那儿愣住了,下一刻她面色上的红润如潮水般褪去,瞬间煞白,像是吓出来的,成了根妖娆的杆子般直直地戳在了那儿。
妈妈后知后觉地抬头确认了一下自己到底是在哪儿,看了两番楼阁前边的装束,又觉得是店门口灯笼五颜六色的光晃花了眼,眼前才出现了这张不该出现的脸。
等那人的‘座驾’轱辘着越来越近,妈妈的脸色已经变得比红霞还要招眼,红白红白地转了两番,俞见不好看。
好在她反应迅速,还留有一点理智,趁着人过来的当口不着痕迹地四下看了看,直接走了过去接手过他的椅子,转身借着身形挡住了椅子上的人。夜深成这样,人是少了些,可却不是没有人,而偏偏这张脸现在可不能在上京里头见光。
妈妈瞪着眼将烟杆里头的灰儿顺手往椅子上一磕,敲落了闪烁的烟丝和火花,眼疾手快地将椅子推入店里。
“不晚,不晚!”她边走边高声笑着,装腔作势道:“贵客赏个脸光临我们这头,当然什么时候都晚不着您呐!哪时候来都是恰到好处的份儿!诶呀,您可好久没来啦,莫不是要嫌弃妾身,人老珠黄了?”
“妈妈好利落的嘴,这可怎么敢呢。”谢白轻轻地拍了拍妈妈搭在椅子上的手,压低了声音道:“许久不见,刘姨。”
这回是真的笑了。
妈妈听到他恍惚的低声,一时间差点没控制住情绪,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努力地平复了心态,硬是没让眼睛接着酸下去,反而勾起了嘴角,漏出滴水不漏的招牌式笑容来:“诶,瞧您这话儿说的~利落不过您呐!尽会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