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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夜(2/2)

可谢白最终还是选择了王相。

外有虎狼,内里潮生,李老爷子当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说他没有京中的门路,那也不可能。可他却在这种万般险境的情况下,把信、把罂石这些事都交托给王均中,可见王相在其心中的信任。

只冲这几分,谢白就愿意赌一赌王均中对旧事的看重。

——也赌一赌当年李老爷子如日中天,却突然下京的真正缘由。

秋叶歪着头,又想起什么道:“对了,还有个事儿。”

她一脸嫌弃,十分恨铁不成煤渣灰的样子:“你对云崽子也仔细点,别整天没脸没皮的同他闹,嘴上没个把门的?他这么小,又不像是你,没长心那么大一块肉。平安年岁里的孩子,出了这样大的事,不会害怕难过的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吃把猪饲料都能凑合凑合长大?”

谢白“唔”了一声,不可见地皱起了眉,稍稍有点困扰。

他当然知道秋叶说得有点儿道理,也知道徐云小,更敏感纤细些,小孩都得更仔细对待。只是他还不清楚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又要怎么对待徐云。

徐云与他,或说是秋叶有些相似,身世和遭遇都有同点。但总也没法拿养秋叶那一套来对待徐云,一来他的身子不允许,二来相似归相似,可他们俩的情况更要麻烦一些。也许是他和秋叶小时候仇恨和求生的念头远远压于悲伤,又或者是他天生没生出那么根儿多愁善感的筋儿,全身上下真少长了那么大一块儿肉。总之他对这种情况完全束手无策。

——索性也就完全懒得想,以前怎么样现在怎么样来。徐云十分坚强,不偏不倚地耐住人为制造的重重艰难险阻,往前走着,他也就放宽了根本就没怎么紧张过的心。

一点儿愧疚的感觉都没有。

他支支吾吾着,假装做做样子认真思考了一下。

秋叶于是就知道了,心里清楚得很,朝天翻了个白眼。

石头能长出菩萨心肠,也未必能指望不正经儿开窍。

而还没等她仔细想个回话,又见到前边有个馄饨摊子还没收起。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连连高声招呼着,风一样地推着人过去,过去尝一尝热乎的馄饨汤,来慰藉这被自家不着调的哥哥摔得破破烂烂的小心脏。

有白白的夜中水雾氤氲开,吹过这一路冰凉的夜空。

平安河之上,有金阁楼阙、拿碧玉珍珠堆成的高低画舫,徐徐地浮着水划过去,留下一层带着金粉的胭脂香气,珠翠声声的清脆而响亮,从舫上传来。两岸的纸醉金迷低低地亮着暧昧的灯笼,传来低声的软语,美人在船头弹着曲子唱着调,纤长嫩白的五指张开复又合拢,勾挑着金玉琵琶上的弦,在葱尖白的指尖上留下淡淡的红丝痕迹。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美人葱尖玉白,每一个弧度都弥漫着勾人的妩媚。

已是夏末初秋,夜深露浓,江上寒风冷,这些美人们只穿着轻薄的衣衫,挥手拢指间带出一片朦胧的纱,流离间露出迷醉的风情来,仿佛感觉不到温度。

船里头是贵人们一杯一句地推杯换盏,好些酸腐好些风流,喝到了半分醺醉时也胡说八道。

——不知是谁说了几句妙语,博得了满堂地喝彩,人声哄闹起来,于是觥筹交错的杯光之间空气都有些浮躁。

王承林呆在人群中间,听着他们真的假的阿谀,久了就有些不耐烦了。他转了几圈,没找着想找的人,便拨开了一群一群围上来拦住他的人群往外走去,撩起薄纱制的船帘,当头吹了个冷,迎面感受江上的风——

王承林乃是当朝丞相王均中的次子,嫡系。

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丞相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均中又很得今上的重用依仗,纵是一群朱门之中,也不需多看几分谁的眼神,想怎么感受就是怎么感受,摆个多余的笑脸已是顺从的极限了。

只是感受归感受,无聊算无聊,千金之子的体格属于娇气的那一类,他不耐烦归不耐烦,当头的寒风不认人的脸色,在出了珠帘的那一刻给他刮了一个跟头,王承林还没能觉出什么意味来,就先给寒风吹出个哆嗦。

他缩着脖子把周身上的外裳捂紧了,四下张望,才看见船尾有一青年男子在船上的这头看着那头,眺望着河岸。只可惜夜色深凉,两岸上多都是生起了薄雾,迷蒙之中只能看清些跑过的影子。

青年虚虚地靠着画舫上的阑槛,夜风吹起他的袖子,拖湿了一层雾气。

王承林开心起来,眯着眼笑着一路朝那个人的方向靠过去,亲昵地揽过对方的肩,丝毫不觉得有半分逾矩:“忌思!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冷风!谁敢冷落了你?难不成是被那群老头们梗着啦?他们也敢?”

孙虑重脸上笑得温雅,闻言也没有气恼,只是对着对方举了举捏在手上的酒盏,着手晃了一圈,里头的琼浆玉液荡漾开出一圈的涟漪,浮上鲜红的颜色:“醒醒神而已。”

王承林不肯信他,挤弄着眉眼带着一点调笑的意思揶揄他道:“我不信!你是看上了哪儿的美人吧?”

对方只是笑着摇头,摊开了手示意他随便看,是想看看他不知能从哪里挖出个‘美人’来。

王承林顺着他的眼神兜了一圈,船尾的地方窄小,没什么人来这儿散步,船家也没在这儿设置什么特别的“风情”供人赏玩,只有船前的乐声隐隐往后传,除了凉风和即将到来的风寒,单调得有点儿枯燥。而抬起头,雾气白白地漂浮着,举目皆是苍茫,巨大的船尾拖着水面,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两岸。而两边的河岸空荡着,只有奔过的几辆车马留下的马蹄声踢踏、和转轴的咕噜声仍在回响。

王二挠着头,一脸的不解。

孙虑重低下头,像是在笑,眼底却半点儿笑意也无。隔着这么远,这么远的地方,他似乎听到了咕噜咕噜的转轴声响,像是小小的车马驾,却只有仅仅一条平安河,两条船舫宽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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